中军帐内的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星砂，那是楚尘昨夜凝练引魂灯时不慎洒落的。毛毡地面上的暗紫血渍己凝结成不规则的地图形状，楚尘的靴跟碾过地图边缘时，压碎的魔鳞发出瓷片崩裂的脆响，鳞片内侧还刻着魔道的凶煞符文——那是骨海魔君尸龙身上的逆生咒印，此刻正被他靴底的星力灼出青烟。牛油灯芯突然炸开火星，飞溅的热油落在肩颈绷带，将渗血的纱布烫出焦黑斑点，却不及他眼中倒映的地图上，那道用斩妖剑刻出的猩红血线刺眼——那道线从乱石林首贯血池中央，像极了三年前师父倒在他面前时，从心口流出的血痕。
“血傀术的逆生咒需以新鲜尸身的三魂精魄为引，每具血傀的命门藏在胸骨下方的本命玉牌。”楚尘指尖划过地图上血池与乱石林的连线，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三道血傀抓挠的痂痕呈青紫色，痂皮边缘还渗着黑血——那是逆生咒的余毒，此刻正被他用星力一点点逼出。他忽然抬头望向断臂的徐岩，对方正用牙齿咬住狼毫笔杆，残袖下的三道剑疤在火光中泛着青白，那是三年前边境惨案时，为保护他而留下的印记。
左侧担架上的李师叔剧烈咳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按在胸前的“仙”字纹章边缘己焦黑卷曲，像被火舌舔过的纸边。“若引魂灯阵的灯油不够……”他的声音混着血沫，却被楚尘抬手打断。楚尘从怀里掏出羊脂玉瓶，瓶中液体泛着金粉光泽，那是他昨夜以本命真火凝练的十二滴精血，每滴都裹着细碎的星芒：“每盏天灯以精血为芯，可借北斗之力净化妖雾。”瓶身映出他眼下的青黑，眼睑边缘还凝着未干的血痂，那是前日突围时被魔修骨刀扫过的痕迹。
帐外传来木料拼接的吱呀声，王羽扶着用断剑和星陨铁制成的拐杖挪进来，拐杖顶端还缠着阿竹的铃兰发带。少年胸前挂着串灵石碎片，每片都用细发绳系着，正是从望仙台崩塌的阵眼处抢出的星位残片：“师伯，典籍里说焚星阵的阵眼需七枚完整的星陨铁……”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目光落在楚尘剑穗上——阿竹的碎玉旁，不知何时多了串用三十六根断发编成的穗子，每根发丝上都系着极小的“安魂符”，那是逝去弟子们最后的念想。
楚尘起身时，甲胄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肩甲处的星陨铁补丁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李明轩临终前用最后力气递给他的。他走到王羽身边，指尖拂过典籍上烧焦的阵图，纸页间飘落半块桂花糖纸，沾着少年的血渍：“万骨幡以十万生魂为芯，幡杆插在血池中央的地脉眼上。”他忽然抽出斩妖剑，剑尖挑起帐中悬挂的骨幡残片，幡面的逆生八卦在星力中崩解，化作千万只黑色蝴蝶，“当幡杆断裂时，地脉倒灌的阴气会引爆血池，那时……”
陈小蝶突然站起，陈巧儿的佩剑在她手中发出清越剑鸣，剑鞘上的铃兰雕花己被血锈填满，却仍倔强地凸起纹路。少女的指尖抚过剑柄上的凹痕——那是姐姐握剑时磨出的茧印，此刻却沾着魔道的黑血：“他们的眼睛……还会笑。”她的声音发颤，却在望向楚尘时，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像极了三日前在乱石林，陈巧儿替她挡住骨刀时，眼中倒映的那片星空。楚尘伸手按住她握剑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她手背的新伤：“巧儿教你的‘断魂三式’，第一式破面，第二式断筋，第三式……”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第三式刺向心口的玉牌，那里没有温度。”
帐内突然安静，唯有夜风卷着沙砾拍打帐布，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楚尘走到地图前，用剑尖在青鸾峰后划出三道弧线，每道弧线末端都点着红点——那是人间界最后的三座城池。“若让魔道突破此处，”他想起李明轩塞进他掌心的半块桂花糖，糖纸上的血印己渗进纹路，“徐长老的迷踪阵需用望仙台的残旗做引，旗上的‘仙’字纹章能引动魔修的凶煞之气。”他转身时，看见徐长老正在用断袖擦拭羊皮纸上的墨迹，断臂处的绷带渗出的血，在甲胄上画出一道歪斜的剑痕，像极了望仙台崩塌时，刻在石碑上的最后一道纹路。
徐岩突然抱拳，残袖在胸前晃出空洞的弧度：“老掌门临终前曾说，楚师侄的星眸可破万邪。”他转身时，帐外的月光恰好照亮他胸前的“仙”字纹章，纹章边缘虽己破损，却仍泛着微光，“当年在剑冢，你握着斩妖剑的手还在抖，如今……”他没说完，只是重重拍了拍楚尘肩膀，甲胄相撞声中，赤焰峰主林苍己抽出腰间火剑，剑身上的火焰纹章与他眼中的火光交相辉映：“血池东侧的地火脉己探清，末将只需三息，便可让南明离火顺着幡杆烧穿地脉。”
帐外，王羽正在给引魂灯做最后的调试。灯身是用阿竹的碎玉和李明轩的桂花糖纸粘合而成，灯油里漂浮着楚尘的十二滴精血，每滴都在轻轻颤动，像极了夜空中的流萤。他看见楚师伯独自站在峰巅，斩妖剑斜插在身侧，衣摆上的二十八宿图腾被月光洗得发亮，宛如夜空中未落的北斗。远处，魔道营地的黑雾中传来九声骨哨，那是骨海魔君残部的集结号，却掩不住帐内传来的兵器交接声——弟子们正在用碎刃打磨箭头，用断剑重铸枪头，为明日的死战做最后的准备。
楚尘凝视着手中的碎玉，阿竹的字迹在月光下愈发清晰：“师伯别怕，巧儿见过流星，比剑还亮。”他忽然将碎玉按进斩妖剑的缺口，剑身发出龙吟般的清鸣，缺口处浮现出一道纤细的星轨，那是少女用魂魄凝成的光痕，正沿着剑身的二十八宿图腾缓缓流转。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是徐长老带着青羽门弟子出发的声音，他们的甲胄上系着望仙台的残旗，旗角上的“仙”字，在夜色中依然鲜红如血。
帐内的牛油灯突然爆亮，将楚尘的影子投在帐布上，那影子握着斩妖剑，衣摆上的星轨与背后的星空重合。他知道，这场赌上仙盟未来的战役，即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拉开帷幕，而他手中的剑，此刻正凝结着三十六个逝去弟子的魂魄，以及整个仙盟传承千年的剑骨——那是比任何星陨都要璀璨的光芒，是哪怕燃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照亮人间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