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细沙掠过边陲关隘，将残阳揉碎成千万片赤金，泼洒在斑驳的战旗上。楚尘足尖轻点旗竿顶端，玄色衣袍在疾风中猎猎翻卷，袖中斩仙剑嗡鸣不止，剑身凝结的魔血呈暗紫色，沿着剑脊纹路缓缓滑落，滴在青石板上腾起缕缕白烟，混着硝烟味在空气中蔓延。他垂眸望向山脚下如退潮般的魔军——那些昨日还挥舞着骨刀叫嚣着屠城的魔修，此刻正跌跌撞撞地逃窜，魔气缭绕的黑袍沾满黄土与血渍，破损的法器像濒死的萤火虫，在暮色中明灭闪烁。有个魔修被断箭划破小腿，跪在地上爬行时留下蜿蜒的血痕，很快被同伴践踏而过，只余下一声压抑的惨呼。
“结雁翎阵！”楚尘振袖之间，斩仙剑爆发出刺目银芒，七道剑气如游龙出海，划破暮色首取断后的三名魔将。为首魔将举刀欲挡，却见刀身如薄冰遇火般寸寸崩裂，剑气余势不减，将其从头颅至腰间劈成两半，黑红色的魔血喷溅在石阶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三百青鸾卫闻声而动，背后青色羽翅展开足有丈余，振翅时带起的气流吹得山草伏倒，众人手中法器连成光网，如银河倒悬般拦住密林中的退路。十六岁的明轩攥紧剑柄，指节发白，掌心全是冷汗，他望着楚师兄如苍鹰俯冲的身影，只觉眼前剑光闪过，一名举着狼牙棒的魔修胸甲突然绽开蛛网状裂纹，继而“砰”地碎成铁片，露出底下狰狞的纹身——那是楚尘的焚心剑特有的剑气纹路，带着灼热的焦痕。
溃败的魔军涌入狭窄的苍狼谷，两侧山壁如刀削般陡峭，先前布置的迷踪阵早己被楚尘以焚心剑破去，阵眼处的七盏骷髅灯歪倒在草丛里，灯油流淌成诡异的符号。忽然，前方传来一声狂啸，一名肩生黑鳞的魔将猛然转身，眼中布满血丝，金丹在胸口处泛着妖异的红光——他竟要自爆金丹！楚尘瞳孔骤缩，指尖刚掐到剑诀第三式，腰间玉佩突然发热，半块护心镜碎片泛起柔和金光，如时光静止般，魔将周身翻涌的魔气瞬间凝固，连嘴角溢出的鲜血都悬在半空。“不自量力。”楚尘足尖点地，剑光如电，魔将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出，脖颈处喷出的魔血在凝固的魔气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半晌才“噗通”坠地，滚入山涧时撞在岩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追击至月上柳梢，当最后一名魔修踉跄着跨过边境界碑时，楚尘终于抬手。夜风吹乱他鬓角的碎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衣摆处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迹顺着小腿流进靴筒，却被他浑然无视。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三百青鸾卫列成方阵，金属护腕撞击地面发出“咔嗒”声，众人单膝跪地，兵器斜指苍穹：“参见楚将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开，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楚尘望着远处魔气翻涌的雾隐山，山影在月光下如狰狞的魔兽，忽然想起三年前初任青鸾卫统领时，师尊曾在他护心镜上刻下“护民”二字，此刻碎片贴着心口，仍有一丝暖意。
天刚破晓，边境小镇的青石板路上己挤满百姓。白发苍苍的镇长捧着铜盆，盆里清水映着初升的朝阳，见楚尘下马，连忙握住他染血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楚尘手背上的剑疤：“十年前那场屠杀，是您背着我逃出魔窟，如今又……”老人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滴在楚尘护腕上，映出当年那个背着伤员在尸堆中穿行的少年身影。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整齐地插着青鸾旗，靛青的布料是百姓们连夜拆解婚服染成，针脚歪斜却格外工整，晨风拂过，旗角拍打屋檐，发出“啪啪”的响声，混着街角药铺飘来的艾草味，让人眼眶发热。
此战过后，修仙界的玉碟传讯声此起彼伏。万剑阁主站在论道峰巅，望着手中记录此战的玉简，白发被山风吹得凌乱：“当年观此子练剑，见他剑招狠辣却总留三分余地，今日方知，他斩的是魔，护的是心。”玉简上，楚尘以焚心剑破九煞阵的剑路图泛着微光，每一道剑痕都暗含悲悯之意。而在魔道血河殿，殿主捏碎前线战报玉简，案几上的骷髅灯突然爆起三尺绿火，火苗中浮现出楚尘斩落魔将的画面：“九煞阵乃本座亲手所布，竟被一个后辈以半块护心镜破去……”他忽然想起百年前那位独闯血河殿的剑仙，同样的玄色衣袍，同样的悲悯眼神，“看来，这世道又要变了。”
庆功宴上的喧哗声被隔绝在城楼之外，楚尘倚着女墙，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衣内玉简传来师尊的传音，还是那熟悉的温润嗓音：“尘儿，胜仗易得，初心难守。”他摸了摸胸前的护心镜碎片，指尖划过残损的边缘，忽然想起追击时遇到的那个魔修少年——十西五岁的年纪，逃亡时不慎摔倒，回头望向他的眼神里，有恐惧，有不甘，却也有一丝类似当年乱葬岗那只小狼的哀求。那时他刚入门，在乱葬岗捡到遍体鳞伤的小狼，喂它服药时，小狼也是这样望着他，最后舔了舔他的掌心。“或许，魔修中也有……”他摇摇头，将未说出口的话咽回肚里，晨风带来远处寺庙的钟声，“铛——”一声清越，惊醒了城墙上正在刻字的老石匠。新刻的“镇魔”二字刚填上朱砂，晨露混着红色颜料顺着笔画流淌，在朝阳下宛如鲜血凝成的勋章，却又带着温润的光泽，如同百姓们眼中的希望。
楚尘转身望向关内，炊烟己从千家万户升起，某个屋顶上，昨日见过的明轩正笨拙地给同伴包扎伤口，两人说着什么，忽然笑出声来。他忽然觉得，肩甲上未褪的血痕不再沉重，反而像勋章，提醒着他为何握剑——不是为了威名，而是为了这人间烟火，为了那些在晨光中绽放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