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档案馆究竟在哪里?
……
在一个组织里,有人离开就有人进来。南楼缺了人,也会酌情去孤儿院寻人补足。
张海扇就是南楼时隔多年再招进来的新人。
他天生五感发达,十分敏锐。因为这个特性,张海扇身体并不太好。身体不好,又是孤儿,基本等于没有后路。
在他西岁那年,有个女人路过将他捡走。女人让他叫自己干娘,说以后他就是她儿子。
张海扇以为自己很特殊,竟然有这样一个年轻、美丽且强大的女人主动当自己的妈。
结果到了厦门一看,自己的新妈竟然有一院子干儿子干女儿。
张海扇进去的时候,一群好大儿正在院子里受训,一双双黑色眼瞳若有似无看着他自己。
这时候张海扇才知道,干娘不是他一个人的干娘。
南楼富丽堂皇,繁复的复古风格令人眼花缭乱。前楼无数层高楼之上的天顶有着精细又复杂的藻井雕刻。
雕像整体呈现红色,通体彩绘。主体是一个身穿铠甲的红脸佛教神灵,三目圆睁,须发如火,表情凶愤。头戴五骷髅冠,火焰一样的头发飘扬一侧,十分骇人。
这是大红司命主,掌管战争、事业和降妖伏魔。在他两侧是一对女性护法神,分别是红面女神以及红司命主索达玛保。
两位女神同样怒目圆睁,手持武器,代表着她们所伴主神的刚正。信奉大红司命主的人会得到他的庇护,事业成功,前程似锦。
三张赤红面容如同从云端探出头来,瞪着眼睛紧盯着地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当层层烛火点亮,昏黄的灯光仿佛地狱的色彩,将这里渲染成富丽堂皇又纸醉金迷的魔殿。
现在没点灯,只有藻井附近隐蔽的采光设施照进自然光,落在雕像上,又如月华一般倾泻而下,落在西周楼层围住的房屋中央。
绣着密密麻麻彩色宝相花纹的藏红色羊毛地毯铺满藻井下整片地板,绵延不断。
上有神佛,下有福祉。
贵重威严,震慑人心。
张海扇站在地毯中央,望着挂着木质红穗方形宫灯的层楼走廊。
那里有人探出头来,一层又一层的栏杆上,竟然都有人。他看不清脸,只知道那些人都在看他。
回字形的围楼里,藻井落下的光辉中,飞尘如雪般飘散。
宫灯下的红穗子无风自动,在天光照不到的昏暗走廊里仿佛红衣鬼一样招摇。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叮叮当当,由稀疏到密集。宁静转化为诡异的欢欣,好像一场邪祀般,拥抱着空洞的欢愉。
张海扇几乎忘记自己怎么下车,又如何迈进南楼厚重的大门,进入这座前楼,站在空旷的铺着地毯的空地上。
连脚步声都没有。
不对劲啊。怎么会没人呢?
张海扇咬住舌头,忽然想起被张海琪收养之前,在那个贫困的山村,有一个看风水的老道士。
老道士老的牙没几颗,告诉他碰见邪祟就咬舌尖血,然后吐它。像张海扇这样的童子阳气最盛,一口就能摆脱恶鬼。
于是他真咬了。
“呵——”
……
“我操,他真吐啊!”张海楼一巴掌捂住张海扇的嘴,整个人都毛了。那只手紧紧小孩的嘴,愣是把人家给憋醒了。
张海侠在旁边笑。他笑的不明显,但还是能一眼感觉到他身上名为开心的情绪。
张海扇睁开眼,第一感觉是嘴上紧紧附着的手。那只手还有点湿。手的主人正恼火的看着自己。
年轻人面如冠玉,穿着整洁干净的白衬衣,头发打理得非常精致,带着金属细框眼镜。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在告诉张海扇:这是个精英人士。
比较特殊的是,他一边耳朵上戴着一个青铜铃铛耳饰。
在他旁边是一个坐轮椅的、同样年轻的青年。青年身上没有这位“精英人士”的活力,但是沉稳许多。比较沉默,但没看出来心情不错。他的穿着和另一位差不多,拾掇的没那么细致,但反而有一种自然流露出来的舒适感。
也许是因为坐轮椅的缘故,青年看着不大健康。
张海扇并不知道张海侠的经历,其实在很多年以前,久到大半个世纪的日子。那个时候的张海侠还是个头脑聪明、身手矫健的青年才俊。
岁月总是联合命运给予人它们治下的人民暴击,令人面目全非。
“给我咽下去!”张海楼盯着张海扇,语气暴躁。
这一刻他和张海琪的语气巨像,张海扇下意识就把舌尖血烟了。干娘很少对他那样讲话,经常被这样对待的反而是皮了吧唧的张海壹。
感觉到小孩咽了,张海楼才收回手,扯出胸口衣袋里的帕子擦手。
张海扇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戴着一块手表,牌子他认识。
南部档案馆重建后,陆续回来的老人暂时支撑南楼。后来建设完成,老人们继续做特务(现称为特勤)。新人接替他们在楼里的工作。
这里明面上说白了就是销金窟,在这里服务的人都很有眼力。认识奢侈品也是基本功之一。
此时的张海楼身边人俱在,完全没有孤寂的岁月来折磨这个家人聚全的人。因此出门总有心力打扮,至少和亲近的人一起出门是这样的。
那块表应该是朗格,德国的牌子。
张海侠侧首对身后那位一首等着的女性族人说:“麻烦推我一下,谢谢。”
张海扇就看着他过来。
“看来你天赋最好。”张海扇看见张海侠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开,扫视周边。
他也转身去看,才发现跟他一起来的许多人竟然还憨憨的站在原地。
垂着头。
一动不动。
周围的环境和刚刚他发梦魇时一模一样。
透顶高处触不可及的大红司命主藻井,隐蔽采光设施投下来月华一样的光。西周围楼层层叠叠的走廊和繁复的中式栏杆,以及每层楼廊下挂着的许多宫灯。
红穗子没动。
张海扇这样站着,身后是一站一坐的年轻人。他们巧妙地立在阴影中,光里,是许多活着却不动的人。
像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