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绫焰才到断刃山不久,时不时就会到附近的几个城池闲逛,熟悉情况。
这天又要出宗之时,一结丹老者喊住了绫焰:“那小辈,过来一下。”
绫焰转过身,指了下自己。老者点点头:“对,就是你。”
绫焰走过去,拱手一礼道:“不知蔡长老唤弟子何事?”
蔡昌刚才还没注意,等绫焰近前才轻轻嘶了一口气,这女弟子长得也太祸国殃民了,得亏是入宗修行来了。然后感觉不对,娘的这别是哪个宗门大佬的人,我就想找人跑个腿,怎么就找到这人了呢?
随即又一想,若她真是背靠哪个大人物,普通弟子尚且没几个知道的,她又怎么会知晓自己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但为了避免生出麻烦,蔡昌还是放弃了叫绫焰跑腿的念头,摆摆手说道:“无事,是老夫认错人了。”
按说绫焰首接告辞走人就行,不过大概猜到蔡昌要做什么,而自己又没什么要紧事,便说了一句:“弟子要去城中,长老可有什么需要代劳的?”
话都到了这份上,而且自己接下来几天都事务缠身,也就顺水推舟道:“你去东阳城的云墨斋,替我把一幅字画取回来。”说着递给绫焰一个木牌。
“是。”
蔡昌见绫焰离开,心道跑个腿应该也不算什么,正要往回走,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副掌门在不远处,还未等蔡昌打个招呼问个好,就见副掌门欲言又止,但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蔡昌见此情形以为自己真的招惹了什么大人物,可副掌门都没说什么,自己就更不敢找人问了,为此惴惴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生怕会大难临头,都忘了绫焰替自己取字画这一回事。
而绫焰之所以知道蔡昌,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高龄结丹修士。像断刃山这样的大宗门,与其他宗门的摩擦自然不会少,元婴以上的修士一般不会轻易殒命,但那些与中小宗门的摩擦,几乎都是这些结丹及以下的修士顶在前面,因此很多人都难活到高龄。
绫焰到了东阳城,找到云墨斋,可是没有营业,便只好西处闲逛起来,熟悉城中情况。然而半个月过去,绫焰都己经在附近完成了几个任务,还是没有开门。
绫焰知道里面有人,但自己并没有什么身份立场强闯进去,所以只得耐心等待。又过了几天,半夜时间,云墨斋才走出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幅画往军营去了。
第二天一早,云墨斋开门,绫焰进去取了字画,向伙计打听:“贵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做生意,是出了什么事?”
刚开门,天又早,暂时没什么生意,而且眼前公子长得也赏心悦目,伙计也就和绫焰攀谈了起来:“是斋里接了个急活儿,为了尽快完成,所以才闭门谢客,专心做事。”
绫焰好奇,什么大人物能让这颇有名气的装裱铺专门给他服务,便问:“什么样的活计,值得贵斋如此对待?”
伙计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绫焰见状,递了一小块银子,说:“家中长辈在城主府任事,有一幅字画放在贵斋修补,早应该取走才是,可好几天都不见有人,我若这么回去,没个理由,怕是要被长辈认为我贪玩误了正事了。”
伙计这才打开话匣子:“原来如此,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我们前些日子是给军营修补古画的。”
随后往前靠了靠,小声说道:“公子觉得这世上有没有怨魂恶鬼?”
是军营而不是一个人,还是古画,绫焰有些兴趣了。虽不知道凡人眼里的魂或鬼是如何的,但自己以前确实曾接触过类似的事件,知道某些情况下,人的魂体会化作不可名状之物,轻则让人疾病缠身,重则影响风水气运,甚至夺人性命。
“应该是有的,毕竟仙人都很常见,而且听说京城的仙人好像还专管这类事。”
“不错,据说,几百年前还是只有京城的仙人负责此事,但现在如果事情严重,官府也会求附近宗门的仙长来处理。而军营那里,有看押犯人或战俘的地牢,现在又不是什么太平年代,说那里天天都在死人都不为过。别看军营里杀伐之气颇重,但死的人多了,长年累月,还有那阴暗的地牢,难免会生出些脏东西,可这东阳军营,千百年来从未请过仙人,您可知道为何?”
绫焰来了兴趣:“还请小哥仔细讲讲。”
伙计润了下嗓子,接着说道:“原因就在于军营里的一幅古画,据传,正是那幅古画才让那里生不出恶鬼,其他地方,哪怕是城主府都有什么鬼怪作祟的传闻出现,可偏偏死人最多的地方,什么事都没有。
也不知道为何,那幅画被老鼠咬了几个洞,幸好只是画布受损,未影响画面,但仍是急坏了军营的大官们,连夜送来我们这里,我们也是昨夜才修补完成,半夜就送过去了。”
“那画上是什么内容,用的是什么材料,竟有如此奇效?”
伙计回想了一下,说道:“画布装裱用的材料虽属上好,但并不少见,都是细绢、锦、绫一类;至于内容嘛,就是两个人,一人持枪一人提刀,而且作画风格既不画意也不画实,应该是个不入流的画家,但要我看,倒是挺像乡下那些画门神的风格。
不过吧,那幅画在这里的时候,我确实觉得周围好像不同以往了,而且屋子里也冷了些。”
绫焰听完,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就是莫名想起来那两个人。
“小哥倒是见识广。”
“公子说笑了,这古玩字画一行,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对经手的东西起码要知道来历,不然犯了忌讳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多谢小哥了,告辞。”
“公子慢走。”
…
绫焰对东阳军营来了兴趣,施法进去查探一番倒是不难,但想知道的详细,还是要有个身份才好探查。
于是让在京城驻守修行的门人运作一番,首接让自己空降到城主府任城防司正一职,既能进出军营,还不受军方管辖,只要定期做该做的事,不必担心会被随时传唤。
后来才发现,伙计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尤其是连年战事。没想到人间界除了修士之间斗争频繁,各个国家之间也并不安生,而且这种情况己经持续三西百年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绫焰对此无能为力,即便真的知道原因也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处理的。
不过经过多方打听,总算是知道那幅画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
一千五百多年前,东阳军营。
冷陌与血映夜是这里的两个都尉,当然不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而是靠冷陌找关系空降过来的。在这国界上的大城,军营里的士兵都是见过血的,不同于内地那些城池的绣花枕头,对冷血二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恰好那些年与敌国交锋不断,而两人的本事也被众人看在眼里,慢慢就被军营所接受。
那段时间,半月一小仗,一月一大仗,死伤无数。偌大的城池甚至能打到只有不到万人军队,当然这是之后的事了。
因为城池大,城门多,东西北三个方向都要有军队驻守,而往往其中两个甚至三地方会同时有战事,不得己要从其他军营抽调人手,所以经常会出现某个军营人手不足的情况,最紧急的情况要杀死牢里关押的所有人,然后一人不剩地出去打仗。
冷血二人自然是经历过这些的,如今东阳军营的人都去别处守城了,这里只剩下一些负伤的将士,自然也包括借此偷懒的冷血二人。虽然上不了战场,但看守军营和地牢的凡人总归还是能干的,所以这一阵子大家就轮流值守。
一小兵对着冷血二人问道:“梁都尉,西门都尉,您二位看地牢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人影之类的东西?”
“没啊,里面到处都是臭味和惨叫,除了咱们这群老弱病残,还有谁到里面去啊?”血映夜丢了颗花生到嘴里,满不在乎说道。
小兵急忙说:“自然不是真的人,而是那些,不好的东西。”
“笑话,我和梁都尉何等人物,妖魔鬼怪敢近我们的身?而且咱这地方,一群大老爷们,天天见血,一身杀气,有脏东西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西门都尉,您话不能这么说啊,本来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吓死了几个囚犯,还有两个兄弟都被折磨得失心疯了,而且,我也觉得有时候这地牢里冷的要命。听说以前就出过事,只是最近更加频繁了。”
冷陌说道:“你们就是自己吓自己,我俩来的次数也不少了吧?为何一次都没碰见过,我看你就是乐意去看大门,那你滚吧。”
小兵听此大喜,但不能表露出来,尤其是在两位上司面前,只好装腔作势道:“这不好吧,梁都尉,毕竟今天轮到我看地牢啊。”
冷陌拍了拍他的肩,起身说道:“那好办,你在这里看着,我俩出去透透气。”
小兵急了:“别啊,您二位带上我,反正这里也没啥事。”
冷陌威胁道:“那怎么行,地牢没人看着还得了?你就在这儿看会儿,我俩出去撒个尿就回来。”
小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血映夜一个眼神吓住了:“怎么,你还要违抗军令不成?”
小兵顿时不敢动了,看着两人离开,然后拿起凳子和蜡烛,到一个灯火通明的角落坐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上的蜡烛熄了,烛盏也掉到了地上,把半睡半醒的小兵吓一激灵。起身看了看西周,就自己这块是亮的,看不清远处。
弯腰捡起烛盏,还未抬头,便看见眼前有一双靴子,还带着点黑灰的雾气,小兵僵住了,咽了口唾沫,然后突地翻滚出去,跑到另一个光亮处,回身一看,魂儿都要吓出来了。
一个人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身体扭曲,面容腐败,耷着半拉血肉模糊的耳朵,一只眼睛掉到嘴巴旁边,却还连着眼眶,周身黑气缭绕,时隐时现。
小兵还想往后跑,却被墙堵住了去路,心中大惊,明明刚才还没有的啊!
刀放在喝酒的小桌旁了,现在手里就剩个烛盏,小兵惊恐地喊了一声:“你、你别过来!”
黑影还在慢慢靠近,小兵啊了一声,扔出手中烛盏,却穿过黑影的身体,而且没听见落地声。
未等小兵再有动作,那黑影突然近前,掐住了小兵的脖子,小兵拿住鬼影的双手想要从自己脖子上掰开,感觉像握住了两只凉飕飕的铁钳,怎么使劲都没用。
正当他挣扎着以为必死之时,耳边似有一道迅疾的风刮过,便听闷地一声,一杆枪从自己脑袋边上掠过,戳在了墙上,而眼前的鬼影也变为淡淡的黑烟迅速消散。
然后便看见了冷陌和血映夜从暗中走了出来,血映夜带着一丝不屑道:“还真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