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缝里钻出来时,吴邪正踮着脚朝这边望,看见我立刻小跑过来,手里还捏着个油纸包:“可算出来了!快,胖爷在篝火边烤了包子,你先垫垫肚子。”
热气腾腾的包子塞进我手里,烫得我指尖一缩。肉馅的香气钻进鼻子,胃里突然一阵空鸣——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很久没吃东西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胖子坐在火堆旁擦枪,咧嘴一笑,胡茬上还沾着点油星,“忆崽你这身子骨,再饿下去该成纸片人了。”
我捏着包子,指尖在油纸上蹭了蹭,不敢抬头看他们。火光映在地上,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张起灵靠在不远处的石壁上,黑瞎子正摘了墨镜擦镜片,解雨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正蹲在火堆旁拨弄柴火,火苗“噼啪”一声炸开,火星溅到他袖口,他眼疾手快地弹开,动作优雅得像在跳舞。
“手怎么了?”吴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掀开了张起灵刚缠好的绷带。看到那道新鲜的血痕时,他眉头猛地皱起来,“又划伤了?怎么搞的?”
我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自己躲起来……这里到处是碎石,多危险!”
“我……”我咬着下唇,视线落在篝火里跳动的木柴上,“不小心摔的。”
谎言说出口时,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我怕他追问,怕他看穿我在撒谎,更怕他眼里那毫不掩饰的心疼——那让我觉得很慌,像欠了别人什么东西,却不知道该怎么还。
“摔的?”黑瞎子戴上墨镜,慢悠悠地晃过来,蹲在我面前,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起来,“小无忆儿,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左边瞟哦。”
他指尖的力道不大,却让我浑身一僵。我想躲,却被他看得更紧。火光在他镜片上跳跃,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在镜片里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像只被抓住的惊弓之鸟。
“行了瞎子,别吓他。”解雨臣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拨开黑瞎子的手,递过来一小瓶药膏,“先上药吧,吴邪,绷带换干净的。”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我接过药膏,指尖触到瓶身的冰凉,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无忆,”潘子突然开口,把一碗热汤递到我面前,“喝点汤,补补。”
汤碗是军用水壶改的,握着还有点烫。我低头看着碗里飘着的油花,闻着浓郁的肉香,鼻子突然有点酸。他们明明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发什么呆呢?”胖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快喝啊,胖爷我炖了半个时辰呢!”
我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滑进胃里,暖烘烘的,驱散了不少寒意。吴邪己经重新帮我缠好了绷带,动作很轻,一边缠一边念叨:“下次再受伤,一定要马上说,听见没?你这伤口要是感染了……”
他的念叨像妈妈的唠叨,琐碎却带着暖意。我默默听着,心里那点莫名的恐慌渐渐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取代——好像很久以前,我也被这样念叨过。
“对了无忆,”黑瞎子突然凑近,压低声音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总说要治好我这眼睛?”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摘下墨镜,露出那双眼睛——在火光下,竟然亮得惊人,瞳孔的颜色很浅,像覆着一层琉璃,比普通人的眼睛更清澈,甚至带着点奇异的光泽。
“你看,”他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你说你做到了,还记得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做到了?我做过什么?
“别逗他了,”张起灵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他累了。”
黑瞎子耸耸肩,重新戴上墨镜:“好吧好吧,不逗小无忆儿了。”
吴邪也赶紧接过话头:“对,累了就去旁边歇会儿,我把睡袋给你铺好了。”
我点点头,端着没喝完的汤碗,走到角落里的睡袋旁坐下。背对着他们,我才敢偷偷掀开袖口,看了看那道被绷带盖住的伤口。
很奇怪。
看到黑瞎子眼睛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好像是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着他的眼睛……然后他笑了,说“小无忆儿真厉害”。
画面太快,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抓不住细节。
我低头喝了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里的茫然。他们都说我认识他们,都说我做过很多事,可我什么都不记得。
“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吓了一跳,差点把汤碗打翻。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拿着一块压缩饼干。
“没……没什么。”我赶紧低下头。
他没说话,在我身边坐下,把压缩饼干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捏在手里。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篝火那边传来胖子和吴邪的笑闹声,黑瞎子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解雨臣和潘子在低声说着什么。
很热闹。
可我觉得很孤单。
“他们……”我鼓起勇气,小声问,“他们以前……是不是对我很好?”
张起灵转过头,看着我。火光映在他眼睛里,难得有了点温度。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是。”
“那我……”我咬着嘴唇,声音更轻了,“我以前,是不是也对他们很好?”
比如,治好黑瞎子的眼睛?比如,像他们现在护着我一样,护着他们?
张起灵看着我,眼神很深,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你总是……先护着他们。”
先护着他们。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拧了一下我心里某个生锈的锁。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心疼和无奈。
为什么我会在看到他们遇险时,本能地想扑过去。
为什么躲起来划伤自己时,心里会有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也许,那个叫“苏无忆”的人,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总是舍己为人,却唯独忘了护好自己。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压缩饼干,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绷带。
也许,从现在开始,学着护好自己,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应。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就算我还是那个怕人、会躲起来划伤自己的苏无忆。
至少,我可以试着,不让他们再为我担心了。
手里的压缩饼干被我捏得有点碎,我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虽然干巴巴的,但好像比刚才的热汤,更能填满心里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