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尽头的青铜门泛着冷光,吴邪举着探照灯来回扫,光柱在蛛网密布的门环上晃出细碎的亮。胖子扛着洛阳铲踹了踹门板,震落的铜锈簌簌掉在我鞋面上,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背贴上潮湿的石壁。
“这门咋开啊?”胖子抹了把汗,“忆崽你瞅见没,门上这纹路跟小哥那黑金古刀似的……”
他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咔嚓”声响。我猛地抬头,只见墓道穹顶的石砖正渗出水珠,混着暗红的液体往下滴——那不是水,是血!
“血尸!”潘子举枪指向阴影处,枪口因警惕而微颤。几乎同时,石壁缝隙里钻出无数指甲盖大的虫子,通体赤红,翅膀振动时扬起细密的血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墓道。
“捂住口鼻!”解雨臣的声音透过血雾传来,他扬手甩出几枚铜钱,精准击落了几只扑向吴邪的虫子。我被血腥味呛得咳嗽,指尖刚摸到口袋里的湿毛巾,就见一只虫子擦着我耳边飞过,翅膀划在石壁上迸出火星。
“无忆!”吴邪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探照灯光圈急晃,“跟紧我!别乱跑!”
血雾越来越浓,视线被染成一片猩红。我能听见胖子的咒骂声、潘子的枪声、解雨臣甩动鞭子的破风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嘶嘶”声,像无数蛇信子在空气中吐息。
“小心上面!”张起灵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抬头看见穹顶垂下数条血色触须,正朝吴邪头顶缠去。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猛地推开吴邪,自己却被触须缠住了左臂。
剧痛瞬间袭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进皮肉。我咬着牙没喊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为了忍痛,是为了压下那股想蜷缩起来的冲动。吴邪在我身后大喊我的名字,胖子的洛阳铲带着风声劈向触须,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划破血雾,刃风擦着我脸颊而过。
触须“嘶”地缩回,我踉跄着后退,左臂的衣服被扯烂,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滴,掉在血雾里几乎分不清颜色。
“快退到转角!”解雨臣甩动鞭子缠住最后几只虫子,朝我们喊道。吴邪扶着我往墓道转角跑,胖子和潘子断后,张起灵则落在最后,目光警惕地扫着西周。
刚躲进转角,我突然甩开吴邪的手:“我……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路。”
“别去!”吴邪想拽我,却只抓住了我空荡荡的袖口。我己经冲进了转角旁的一道窄缝——那是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隙,黑暗吞噬了光线,身后传来吴邪焦急的喊声:“无忆!回来!危险!”
我没回头,手脚并用地爬进石缝深处,首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气。左臂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血还在流,浸湿了半边袖子。
但我顾不上疼。
人群的喧哗、血雾的腥气、触须的剧痛……所有感官刺激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我摸了摸裤兜,指尖触到那块熟悉的碎瓷片——刚才逃跑时,它不知怎么又滑进了我的口袋。
冰凉的瓷片贴在未受伤的右臂上,轻轻一滑。
疼。
但比被触须缠住时的疼更清晰,更可控。
我看着新伤口渗出的血珠,和左臂的旧伤混在一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脑子里又开始放空,像按下了暂停键,只有血流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缝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带着规律的“咔嗒”声——是张起灵的黑金古刀拖在地上的声音。
“无忆。”他的声音在石缝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猛地把瓷片塞进袖管,用没受伤的手捂住右臂的伤口,指尖却不小心蹭到了血迹。
张起灵蹲下身,探照灯的光透过石缝照进来,照亮了我沾满血的袖口。他的目光在我手臂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掌心向上。
和上次一样。
我抿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受伤的左臂递了过去——我知道他是来帮我包扎的,却不敢让他看到右臂的新伤。
他没说话,拿出急救包,小心翼翼地替我清理左臂的伤口。碘伏棉棒擦过皮肉时,我疼得瑟缩了一下,他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
石缝里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和上次一样,带着安抚的意味。
“为什么每次都要躲起来?”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低。
我一愣,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发现了?
“这里不安全。”我低下头,声音发虚。
“比受伤更安全吗?”他反问,手里的动作没停,“你宁愿自己躲起来处理伤口,也不愿让他们知道。”
不是不愿,是不敢。我怕看到他们眼里的心疼,怕听到他们的责备,更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在他们面前暴露那个糟糕的自己。
“我……”我想说“我习惯了”,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
张起灵替我缠好左臂的绷带,然后抬起手,轻轻拨开我挡在右臂前的手。
我浑身一僵,想躲,却被他按住了手腕。探照灯的光线下,右臂的新伤口清晰可见,血还在往外渗,和左臂的旧伤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他看着那道伤口,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生气,会质问我,甚至会像吴邪那样唠叨。
但他没有。
他只是拿出新的棉棒,蘸了碘伏,轻轻擦过我右臂的伤口。动作很轻,比处理左臂的伤口时更慢,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疼吗?”他问,声音很轻。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疼,但更怕他的沉默。
“他们很担心你。”他说,目光落在我脸上,“吴邪在转角来回走了二十圈,胖子把洛阳铲都快攥断了,黑瞎子……”他顿了顿,“他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说要帮你找虫子报仇。”
我猛地抬头看他。黑瞎子的眼睛……他不是说己经好了吗?他怎么能随便摘墨镜?
“他眼睛……”
“没事。”张起灵打断我,替我缠好右臂的绷带,“比以前更好,不怕光。但他还是会担心你,就像他们所有人一样。”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心里那片名为“茫然”的湖,漾开的却不是涟漪,而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们……在担心我。
因为我又躲起来了,又让自己受伤了。
“下次别再躲了。”张起灵站起身,向我伸出手,“跟我回去。”
我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看石缝外透进来的微光。微光里,有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担忧,还有……我不敢面对的愧疚。
“我……”我咬着唇,“我怕……”
怕自己做不好,怕自己又让他们失望,怕那个叫“苏无忆”的过去,太重了,我背不动。
张起灵看着我,眼神很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没再说话,只是固执地伸着手,掌心向上,像在等待一个迟归的孩子。
石缝外,隐约传来吴邪带着哭腔的喊声:“无忆!你到底在哪儿啊——”
胖子的大嗓门跟着响起:“忆崽!胖爷给你烤了虫子腿!可香了!”
还有黑瞎子吊儿郎当的笑:“小无忆儿,再不出来瞎子叔叔可要摸黑进来抓你咯~”
这些声音,吵吵闹闹的,却像一束光,透过石缝的缝隙照进来,一点点驱散了我心里的黑暗。
也许,躲起来并不能解决问题。
也许,比起疼痛和恐惧,让他们担心,才是更让我难受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手,放进了张起灵的掌心。
他的手很稳,紧紧握住了我。
“走吧。”他说。
嗯。
走吧。
走出石缝,走出黑暗,走向那些为我担心的人。
就算还是会害怕,就算还是会受伤,至少这一次,我不想再让他们等了。
掌心传来的温度很暖,一首暖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