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的清晨被鸟鸣唤醒,我推开窗,看见张起灵在葡萄架下打磨黑金古刀。刀刃映出他后颈的绷带,那是昨夜替我挡下坠落的瓦当所留。晨光穿过他微蹙的眉梢,在刀身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像极了我们初次相遇时,他眼中倒映的青铜门缝隙。
“小心伤着眼睛。”解雨臣递来一副细纱手套,银线在他指间绕出晨光的形状,“新到的云南白药,混着雪山水调开,对他的旧伤有好处。”他袖口的花形疤上沾着露水,和我腕间新缠的绷带一样,透着新生的粉。
胖子的吼声从厨房传来:“忆崽!快来尝尝胖爷的新药膳粥!加了十几种补药——”话音未落,锅里的粥突然扑出来,糊了他一脸。黑瞎子倒挂在院墙上,墨镜反着炊烟:“小无忆儿,瞎子叔叔给你讲个热乎的冷笑话——”
吴邪抱着急救箱冲进院子,眼镜片上蒙着水汽:“无忆!你的绷带该换了!小花哥说要在日出时换药,药效最好!”他裤脚沾着药渣,显然是从熬药的灶台首接冲过来的。
张起灵收刀转身,刀柄上缠着半条旧绷带——那是我上个月替他包扎时剩下的。他走到我面前,指尖轻轻拂过我额角的碎发,那里有块刚结痂的擦伤,是昨天爬梯子摘葡萄时蹭的。
“坐。”他指了指石凳,语气是惯有的简洁。
我乖乖坐下,看他用镊子夹起浸过雪山水的棉棒。冰凉的触感擦过伤口时,我忍不住缩了缩,却撞进他眼中的柔光。那目光像极了在云顶天宫的冰窟里,他替我处理冻疮时的温柔,穿越了无数时光,却从未改变。
“疼吗?”他轻声问,和十年前、五年前、昨天一样的句式。
“不疼。”我仰起脸笑,和十年前、五年前、昨天一样的回答。
院角的石榴树沙沙作响,当年用我们的血浇灌的树苗,如今己亭亭如盖。枝头挂着未成熟的果实,像一个个小小的红灯笼,映着解雨臣新系的银线风铃。黑瞎子的冷笑话逗得胖子首拍大腿,吴邪的药粥终于端上了桌,潘子靠在门框上擦枪,枪管映着我们缠满绷带的身影。
“该换药了。”解雨臣的银线切开清晨的阳光,替我拆去旧绷带。张起灵的手悬在我肘弯,像随时准备接住可能的颤抖,却在看到我稳稳坐正时,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新的绷带缠好时,晨雾正好散去。吴邪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粥,里面浮着枸杞和桂圆,甜香混着药味,竟让人安心。胖子往我碗里添了块酱牛肉,黑瞎子偷喝了张起灵的茶,解雨臣替潘子补好袖口的破洞,阳光穿过葡萄叶,在我们身上织出金色的网。
“下午去给阿宁的墓送花吧。”吴邪突然开口,筷子在粥里搅出涟漪,“她应该……很想知道我们的近况。”胖子的咀嚼突然停顿,黑瞎子的墨镜滑到鼻尖,张起灵的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那是他怀念故人时的习惯动作。
我点点头,摸着腕间的绞丝镯。阿宁的最后一面,是在蛇沼鬼城,她替我挡下了致命的蛇吻,而我连她的绷带都没来得及换。如今镯身上的血纹里,或许还藏着她的温度。
“我来准备花束。”解雨臣的银线在指间绕出百合的形状,“白百合,配她喜欢的蓝铃草。”黑瞎子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瞎子叔叔去买纸钱!要最大的金元宝!”胖子抹了把嘴:“胖爷开车!新买的越野,宽敞!”
张起灵收拾着急救箱,旧绷带在箱底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抬头看我,眼中有询问,也有了然。我知道,他是在问我是否准备好了面对过去,是否准备好了再次触碰那些带着血与泪的记忆。
“走吧。”我站起身,绞丝镯碰响石桌,“带着我们的绷带,去看她。”
车行在山间,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们缠满绷带的手上。吴邪的手指敲着方向盘,哼着不成调的歌;胖子跟着节奏拍打大腿;黑瞎子把墨镜架在头顶,给解雨臣讲着新编的冷笑话;潘子望着窗外,枪管在膝盖上投下暗影;张起灵的手轻轻覆在我手背,绷带下的温度透过皮肤,像春日的溪流。
阿宁的墓在山顶,周围开满了野菊。我放下白百合,看解雨臣用银线在墓碑上系了个蝴蝶结。张起灵献上一束松枝,那是他在雪山时常用的辟邪之物。胖子点燃纸钱,火苗照亮了他眼角的皱纹;吴邪喃喃地说着近况,声音里带着哽咽;黑瞎子摘下墨镜,露出比阳光更亮的眼睛。
“我们都很好。”我摸着墓碑上的刻字,轻声说,“无忆也很好。”
山风卷起纸钱灰,落在我腕间的绷带上。那些曾以为早己结痂的伤,此刻突然变得柔软。我知道,阿宁的最后一口气息,留在了替我包扎的绷带上;而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她给予的生的希望。
暮色降临时,我们踏上归途。月亮升起来了,像一枚银色的绷带回形针,别在时光的衣襟上。吴邪打开车里的灯,照亮了急救箱里的新绷带;胖子开始讲笑话,逗得黑瞎子差点呛到;解雨臣替我调整绷带的松紧,银线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张起灵的手依然覆在我手背,像一座永不移动的山。
我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看着身边缠着绷带的家人,突然明白——生命是一场永恒的循环。
我们接过前人的绷带,替彼此包扎伤口;
我们留下自己的绷带,给后来者温暖与希望;
我们在伤痛中学会爱,在爱中学会治愈,在治愈中学会传承。
苏无忆,不再是循环中的一个点。
他是线,是网,是星群,是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纽带。
而这纽带,用绷带编织,用鲜血染色,用爱加固,永远不会断裂。
风里传来远处的钟声,像某个熟悉的人在说“再见”与“重逢”。我靠在张起灵肩上,听着他的心跳,看着天上的星子,突然笑了。
原来永恒不是没有伤痛,而是伤痛之上,总有温柔的手在等待;
不是没有离别,而是离别之后,总有重逢的光在闪烁;
不是没有黑暗,而是黑暗之中,总有绷带的白,像星星一样,永不熄灭。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没有终点,只有永恒的循环,和永不褪色的——羁绊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