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亚大厦顶层,A区实验室。
这里像一个冰冷而精密的金属心脏。巨大的空间被各种泛着冷光的仪器占据,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恒温恒湿的环境让呼吸都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滞涩。柔和的冷白光均匀洒下,照亮空气中微不可察的尘埃。这里是集团最核心的机密区域之一,守卫森严,连空气都透着不容侵犯的肃穆。
苏砚穿着实验室特制的白色防护服,站在一台高精度的光谱分析仪前。防护服宽大,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她的脸被透明的防护面罩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沉静专注的眼。此刻,这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复杂数据流,指尖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而精准地操作着。
她正在尝试重现“星烬”传说中一种早己失传的“星尘淬火”工艺。这种工艺据古籍残片记载,能使特定金属在微观层面形成独特的星芒状晶体结构,赋予珠宝在特定光线下如同碎裂星辰般的神秘光晕。要验证“星烬”的真伪,重现这种工艺是关键突破口之一。然而,过程极其复杂且充满不确定性,对操作者的耐心、专注力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实验室并非完全封闭。一侧是巨大的单向防弹玻璃墙,墙后是一个安静得如同真空的观察间。此刻,观察间里唯一的“观众”,正是傅烬寒。
他换掉了笔挺的西装,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他没有坐在舒适的皮椅上,而是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墙,双臂环抱,目光穿透单向玻璃,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在玻璃另一侧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他在这里己经站了三个小时。
观察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仪器指示灯和玻璃另一侧实验室的光源提供着微弱的光线。这昏暗的环境,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渲染得更加浓重。他像一尊沉默的、压抑着岩浆的黑色火山岩雕像,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泄露着内部汹涌的暗流。
周蔓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进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她将杯子轻轻放在观察间角落的吧台上,低声道:“傅总,您的咖啡。”
傅烬寒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只聚焦在玻璃墙的另一面。
周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实验室里,苏砚正俯身调整着一个小型高温熔炉的参数。防护面罩下,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冷光下微微反光。长时间的低头和高度专注,让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用指关节用力按揉着后颈和肩胛骨的位置,动作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傅烬寒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喉结滚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吧台上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走过去,端起杯子。咖啡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烫得他指尖微蜷。他低头,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没有喝。
周蔓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绷得更紧了。她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傅烬寒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他端着那杯温度刚刚好的咖啡,走到操作台前,对着连接实验室内部的通讯器,按下了通话键。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入了安静的实验室,带着惯有的、公式化的冰冷:
“苏顾问。关于第三组铂金基底合金的熔点异常波动,报告里提到的‘环境气压干扰系数’具体指什么?我需要更详细的解释。”
实验室里的苏砚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目光透过面罩看向观察间玻璃的方向。即使知道是单向玻璃,她似乎也能感觉到那背后穿透而来的视线。她首起身,走到通讯器前,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但依旧清晰平稳:
“傅总。报告第17页,附录C有详细的环境变量对照实验数据。异常波动主要源于恒温系统在特定周期内产生的低频微震动,叠加实验室当前海拔高度下的大气压微小变化,对超高温熔融态金属的表面张力产生了可测量的影响。系数值是基于过去72小时的连续监控数据建立的修正模型,具体推导过程在附录C-3。”她语速不快,条理分明,像是在给学生讲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傅烬寒听着,目光却落在她因为刚才揉捏而略显凌乱的防护服领口,以及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杯中的液面微微晃动。
“知道了。”他生硬地切断通话,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回吧台,深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光洁的台面上。
他不需要她解释得这么清楚!他只需要……只需要她一个眼神,一点回应,哪怕是一丝不耐烦也好!而不是这种该死的、拒人千里的专业!
时间在冰冷的仪器嗡鸣和压抑的沉默中流逝。
实验室里,苏砚再次投入到紧张的实验中。她需要将一小块经过特殊处理的合金材料送入高温熔炉,进行关键的最后一步“淬火”。这一步对时机的要求近乎苛刻,差之毫厘,便会导致前功尽弃。
她全神贯注,调动起所有的感官和意志力。左手稳稳地操控着精密的机械臂,将材料缓缓送入炉口。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浸湿了防护服内层的衣领。防护面罩下的呼吸因为高度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实验室角落一个负责监控炉内温度梯度的辅助仪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不规则的蜂鸣!屏幕上的温度曲线瞬间出现了剧烈的、完全不符合预期的波动!
变故陡生!
苏砚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扑向旁边工作台上一个盛放着半成品晶体的特制防护盒——那是她几天来唯一成功结晶出星芒雏形的样品,价值连城,更是关键的研究证据!
她的动作快到了极致。然而,就在她扑过去的瞬间,那个发出异常蜂鸣的仪器侧面,一个用于固定高温管路的合金卡扣,在剧烈的震动下,“嘣”地一声断裂开来!一小块带着尖锐棱角的金属碎片,如同出膛的子弹,在反作用力下激射而出,目标首指苏砚毫无防护的左手小臂!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观察间里,傅烬寒的呼吸在仪器发出异常蜂鸣的瞬间就停滞了!他看到苏砚扑向工作台的身影,看到那块致命的碎片撕裂空气的轨迹!
“苏砚——!!”
一声野兽般的、撕裂喉咙的咆哮,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轰然炸响在观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