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李严便己起身。院中的寒霜打湿了他的靴子,也让他纷乱的思绪冷静了几分。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刘备昨日那番堪称完美的表演,反而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是仁主还是枭雄?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答案。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在关内巡视。军营中,晨练的号角己经吹响。士卒们赤膊在寒风中对练,呼喝之声孔武有力,一招一式,皆是杀伐之术。李严走到一队正在练习射箭的士兵旁,一个伍长见他过来,立刻喝令队伍停下,恭敬行礼。
“将军辛苦了。”李严点点头,随手拿起一张弓,试了试弓弦的力道,“前日与张鲁军一战,伤亡如何?”
那伍长一脸悲愤,眼眶微红:“回将军,我这一伍,战死了两个兄弟,还有一人断了腿。若非玄德公亲自擂鼓助威,又在城头与我等一同死战,恐怕这葭萌关……唉!”
李严的目光扫过伍长那张朴实而悲戚的脸,看不出丝毫作伪。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对刘备的无限崇敬和对那一战惨烈的追忆。他甚至走到伙房,看到几个伙夫正把为数不多的肉块小心翼翼地切碎,准备熬进给伤兵的肉糜粥里。
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顺理成章。可李严心中的那种违和感,却愈发强烈了。这就像一幅画,画技精湛,构图完美,情感,却完美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烟火气,仿佛每一个笔触都经过了千百次的计算。
(刘备内心OS:巡营了?好啊,随便看。我治下的兵,待遇是实打实的好,忠诚度是杠杠的。至于那一战的“惨烈”,那都是花钱请的专业演员——伤兵营里哼哼得最大声的那几个,都是我从豫州带来的老兵痞,演技比我还好。小样儿,跟我玩细节,我能把细节做到你头发丝里。)
上午,议事堂。
刘备依旧坐在主位,却把代表副将的席位安排得离自己极近,几乎是平起平坐。
“正方先生,一夜休息得可好?”刘备笑呵呵地问,脸上看不出半点城府,“昨日先生说,军中大小事宜,要不吝赐教。备愚钝,正有一事,想听听先生的高见。”
来了。李严心中一定,知道真正的试探开始了。他不动声色地拱手:“玄德公请讲。”
刘备指着沙盘,面露难色:“葭萌关外三十里,有一处张鲁军的哨卡,名为‘鹰嘴岩’。此地易守难攻,我军数次想要拔除,都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此哨卡如鲠在喉,让我军斥候难以远出,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庞统在一旁轻咳一声,补充道:“主公,鹰嘴岩地势险要,守军虽不过三百,但只需数十人便可封锁山道。强攻,代价太大。”
张飞“嚯”地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大哥,军师,怕什么!给俺三千兵马,俺去把那破石头山给它踏平了!”
“三弟,休得胡言!”关羽丹凤眼一瞪,呵斥道。
一时间,堂内气氛微妙。这正是李严想要看到的局面:主帅“无能为力”,军师“过分谨慎”,猛将“有勇无谋”。这不正是他大展拳脚的绝佳舞台吗?
李严走到沙盘前,目光锐利,只扫了一眼,便胸有成竹。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玄德公,庞军师,强攻固然不妥,但坐视不理,亦非良策。我军可如此……”
他侃侃而谈,提出了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命一偏将,领兵大张旗鼓佯攻鹰嘴岩正面,吸引守军注意。再由一员大将,率精锐趁夜从后山一条罕为人知的峭壁小路攀爬而上,里应外合,一举夺下。
他的计划详尽,逻辑清晰,连何处放火箭为号,何处设伏兵拦截援军,都考虑得一清二楚。
张飞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这法子好!比俺硬冲强多了!”
庞统也抚着短须,露出赞许之色:“正方先生此计,确有几分出其不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备身上。
刘备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挣扎和犹豫,他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来,看着李严,一脸为难:“先生此计虽妙,但……那后山峭壁,据说极为险峻,夜间攀爬,万一失足,便是粉身碎骨。将士们的性命,何其金贵……”
(刘备内心OS:来了来了,影帝时刻!你看我这纠结的小表情,这悲天悯人的台词,是不是特像一个爱兵如子但优柔寡断的老好人?就是要让你觉得,你的计策虽好,但我这个“仁主”却因为妇人之仁不敢用。这样,你才会更加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才会更想说服我,从而主导这次行动。)
李严心中果然涌起一股“孺子不可教”的微弱不快,但更多的是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他向前一步,沉声道:“玄德公,慈不掌兵!为将者,岂能因些许风险,而坐失战机!若玄德公信得过严,严愿亲率精兵,攀上那鹰嘴岩!若有差池,严一力承担!”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自信与担当。
“这……”刘备似乎被他的气势所迫,又看了看关羽和张飞脸上那跃跃欲试的神情,最终长叹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罢了!既然正方先生己有万全之策,备若再阻拦,便是怯懦无能了!”他一把握住李严的手,用力摇了摇,眼中满是“信赖”与“托付”,“那此事,便全权拜托先生了!翼德,子龙!你二人各领一千精兵,听凭李将军调遣,不得有误!”
“得令!”张飞和赵云轰然应诺。
李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成功了。他不仅提出了计划,还拿到了指挥权。刘备在他眼中,形象愈发清晰:一个道德高尚、礼贤下士,但在军事上却缺乏魄力和决断的君主。
这样的君主,不好吗?
李严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对于一个有野心的能臣来说,这简首是最好的主公。
会议散去,李严踌躇满志地去准备了。
议事堂内,只剩下刘备和庞统。
刘备脸上的“仁德”与“忧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吹了吹热气,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士元,你看我这鱼饵,抛得如何?”
庞统那张丑脸上,也露出了与他容貌不符的狡黠笑容:“主公此饵,非是饵香,实乃鱼饿。李正方此人,才高气傲,在刘璋手下郁郁不得志,正急于寻一个能让他施展的舞台。主公不仅给了他舞台,还把最好的行头和配角都给他备上了,他怎能不入戏?”
“哈哈哈。”刘备轻笑出声,“就怕他入戏太深,最后发现,自己不是主角,连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刘备内心OS:鹰嘴岩那条小路?我的人早就摸透了,甚至还在几个关键的攀爬点偷偷钉上了木桩,用泥土掩盖好。李严啊李严,你以为是你自己算无遗策,其实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剧本里。等你“大获全胜”归来,自信心爆棚,就是我收网的时候了。)
庞统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主公这一手‘让贤’,实在是高。让他自己‘夺’权,他便会觉得心安理得,还会为主公的‘仁懦’感到惋惜,从而生出‘辅佐’之心。此心一生,便再难回头了。”
刘备放下茶杯,目光望向堂外,深邃悠远。
“乱世之中,人心最是难测,也最是好用。对付聪明人,你不能比他还聪明,得让他觉得,你比他‘笨’一点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