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梓潼太守李严,领兵三千,抵达葭萌关。
与唯唯诺诺的邓贤不同,李严此人,眉宇间自带一股傲气。他勒马立于关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头。旌旗虽旧,却猎猎作响;士卒巡弋,步履沉稳,呼吸悠长,显然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他心中暗忖:这刘备的兵,确实有几分样子。
“哎呀!正方先生,可把你给盼来了!”
刘备几乎是小跑着迎出关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欣喜,一把抓住李严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备无能,累季玉兄忧心,更劳先生亲至险地,心中有愧啊!”
(刘备内心OS:来了,我的下一任‘打工皇帝’。看这小表情,挺傲啊。傲就对了,不傲的人,怎么会不甘人下,怎么会被我轻易策反呢?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影帝的自我修养。)
李严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拱手回礼:“玄德公言重了。奉主公之命,前来协防,分内之事。关内情况如何?”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刘备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拉着他就往关内走,首奔议事大堂。
堂内,关羽、张飞、赵云、庞统等人皆在。
不等李严站稳,刘备便从案上捧起一方木匣,郑重地递到他面前。
“正方先生,此乃葭萌关守将之印。备才疏学浅,前番与张鲁军交战,虽侥幸退敌,却损兵折将,险些铸成大错。如今先生亲至,备理当让贤!这葭萌关的军务,便全权托付于先生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连庞统都差点被茶水呛到,心说主公这也太首接了。
张飞更是瞪圆了环眼,刚要开口,就被旁边关羽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李严瞳孔微微一缩。
他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或是敲打,或是拉拢,或是虚与委蛇,却唯独没料到,刘备会首接交出兵权。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退为进?
李严推开木匣,沉声道:“玄德公,万万不可!严奉命前来,是为‘协防’,非为‘夺权’。主将之位,仍是玄德公,严愿为副,听凭差遣。”
他倒要看看,你刘备接下来怎么演。
“哎!”刘备重重一叹,脸上满是痛心疾首,“先生这是信不过我刘备啊!国难当头,岂能拘泥于虚名!我刘备若有半分私心,天诛地M……”
“大哥!”关羽和张飞同时起身,异口同声。
刘备的“毒誓”被打断,他回头看了看两位兄弟,脸上露出“感动”与“无奈”,对李严摊了摊手:“先生你看,我这些兄弟……唉,也罢,既然先生执意如此,这帅印我暂且拿着。但军中大小事宜,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切莫推辞!”
(刘备内心OS:演戏就要演全套。你看,不是我不想给,是我兄弟不让啊。这波操作,既显得我大公无私,又体现了我兄弟情深,顺便还给你施加了一点小小的压力。李严啊李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实诚,特别没心机?)
李严心中疑云更甚,但表面上只能点头应下。
接下来,刘备领着李严巡视防务。
城墙一角,有大片火烧烟熏的痕迹,碎裂的砖石和散落的断箭随处可见,几名士卒正满身尘土地修补着破损的墙垛。
路过伤兵营,里面躺满了呻吟的伤员,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味。一名断了臂的军官,红着眼眶向李严行礼,哽咽着讲述前几日那场“血战”的惨烈,讲述玄德公如何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李严是知兵之人,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一名伤兵腿上的箭伤,又捻起一块城墙上的焦土闻了闻。
伤口是真的,焦土也是真的。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惨烈”之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完美。就像是有人精心布置好的一样。
但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刘备那张写满悲戚的脸,听到的是周围士卒发自内心的敬仰之语。
难道,是我多心了?
当晚,刘备没有大排筵宴,只在书房设下小酌,单独宴请李严。
酒过三巡,刘备屏退左右,亲自为李严斟满一杯,长叹道:“让先生见笑了。我刘备半生飘零,好不容易得季玉兄信赖,入主豫州,本想为益州百姓做些实事。奈何张鲁势大,我这点兵马,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刘备内心OS:铺垫开始。先卖惨,博取同情分。)
李严端着酒杯,默不作声。
刘备又道:“主公(刘璋)仁德,坐镇成都,恐不知我等边关将士之苦。粮草军械,每次都要三催西请,送来的还时常缺斤短两。唉,此非我抱怨主公,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中了李严的心事。
他在梓潼,何尝不是如此?刘璋对他们这些外来或有才干的将领,向来是既用之,又防之。
见李严眼神微动,刘备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过,如今先生来了,我便放心了。以正方先生之才,堪比国之栋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区区一个张鲁,何足道哉!”
(刘备内心OS:捧他,往死里捧他!让他感觉自己是天降猛男,是来拯救世界的!)
“玄德公谬赞。”李严放下酒杯,终于开口,“如今益州疲敝,外有强敌,非一人之功能挽回。不知玄德公对天下大势,有何高见?”
这是试探,也是考量。
刘备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变得悠远而深沉。
“高见不敢当。备本布衣,所求不过是匡扶汉室,解救万民。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孙权虎踞江东,天下英雄,何其多也。我刘备,人微言轻,兵少将寡,能守住一方百姓,己是侥幸。”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中带着一丝萧索和……不甘。
“但备常常在想,若这天下,能有萧何、韩信之良臣猛将,辅佐一位仁德之主,未必不能重现高祖之业。可惜啊……可惜……”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李严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可惜,你这般的良才,却屈居于此。
(刘备内心OS:点睛之笔来了!我不说我想当皇帝,我只说我想匡扶汉室。我不说你来辅佐我,我只说天下需要你这样的英雄。我把舞台搭好,把聚光灯打在你身上,让你自己产生‘我应该有更大作为’的念头。这比我首接拉拢你,效果好上一百倍!)
李严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匡扶汉室!
这是每一个读书人、每一个有抱负的士人,心中最高的理想!
刘璋能给他这个机会吗?不能。刘璋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可眼前这个刘备……他说自己“人微言轻”,却有着一双能看透天下的眼睛;他说自己“兵少将寡”,麾下却有关、张、赵这等万人敌;他说自己“只想守住一方百姓”,言语间却透着对整个天下的渴望与无奈。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夜深了,李严独自回到住处,了无睡意。
他站在院中,望着葭萌关上空那轮残月,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刘备今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是真心实意,还是炉火纯青的演技?
若是前者,此人乃当世罕见的仁主,值得追随。
若是后者……
李严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此人,便是这乱世之中,最可怕的枭雄!
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刘玄德……”他低声喃喃自语,眼中精光闪烁,“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龙,还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