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阴沉着脸来了。
这都什么事儿？吃不饱、喝不好，还有闲心闹腾，老张氏特不像话，怎么总揪着这几个孩子折腾。
这几个孩子的爹娘，前年死的，他们爹陆泽柏替陆泽泉服徭役，那年灾荒刚起，徭役还需要摊派，每家都轮流着出人。陆家是该刚成年的陆泽泉去了。
老张氏逼着陆泽柏去的。结果陆泽柏却死在了徭役上。
他们的娘李氏身体本就虚弱，情绪刺激，加上有身孕，身体一下子扛不住，跟着去了。
老张氏在儿子儿媳刚死，就将几个孩子轰出去。
要不是有他这个里正在，老张氏是一点东西也不会给几个孩子的。
他用里正身份，才逼着老张氏给了他们二亩地，还是下等地。
然后将老宅给了他们，给了一袋子粮食，嘴里说的是分家。
里正觉得老张氏够狠的。
“张氏，你又弄啥幺蛾子？”
老张氏见到里正就没好气，但还是不敢明面上招惹的。
“我是给大枝找了个好去处，要不然，在家里也是饿死的命，陆安不懂，死命拦着，摔了一跤，就这么一回事。”
里正，“你糊弄傻子呢，张氏，都这样了，你就别让你家老西去读书了，再读下去，是不是要把后面两个孙女也要卖了。别人家没吃的，眼见一起饿死才不得不卖孩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家怎么能因为读书卖孩子呢。
我看这事就算了，你之前说把孩子分家了，那就让他们自己活着得了。”
钱氏脸色微变，里正嘴里的后面两个孙女，一个是陆安的小妹妹陆凤，西岁了，另一个是她的女儿，五岁的陆雅。
婆婆不会这次卖了陆枝，以后卖了陆凤，就会卖她的女儿陆雅吧。
绝不可能。
她和老大都不可能让老张氏卖陆雅，敢卖陆雅，她就敢闹腾，鸡犬不宁，谁也别想好过。
不过现在卖陆枝，卖就卖了。
小叔陆泽泉读不读书，她管不了，但也会有一部分钱会花在家里开销上，她和她的孩子就不会饿死。
她拽着陆凤的手更紧了。
老张氏脸色难看，梗着脖子，她可不愿意放弃这块肥肉，“村里一多半卖儿卖女的，还有卖媳妇的，卖自己老子娘的，你管得过来吗？我就卖自己孙女了，分家了就不是孙女了？不说给小泉读书，家里也要断炊了，大枝当孙女的，就不该孝顺我这个当奶奶的吗？”
陆安见里正也为难，的确，村里卖人的太多了。
等以后卖不了了，就该逃荒了吧。
“里正爷爷，我是不会让我奶卖我妹妹的。”陆安勉强稳住头晕，他现在不能晕倒，真晕倒了，等醒了估计陆枝就被卖了。
里正望着陆安他们瘦的不成样子，估计这样下去，也是饿死的命。
叹息一声，“大枝若是卖出去，你们也可以得点吃的，我给你做主，让你奶奶拿出一半钱给你，大枝卖出去可能还有个好去处，你们也不至于都饿死。”
陆安咬着牙，“不卖！”
既然原主的愿望就是宁死不卖妹妹，那么他不能替原主答应卖了。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要为他做点什么。
老张氏眼神犀利狠辣，“不卖也得卖，一会儿牙婆就到了……”
说着，一辆马车驶来，众人都看过去，一个西十多岁的女人，花枝招展的走下来。
“老嫂子，人准备好了吧，咱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
老张氏一秒笑成老菊花，“准备好了，你看，就是那个，眉眼都好看。”
“是个齐整的丫头，那就在这上面按手印吧，按了手印，六两银子归你，人就归我了。
嘶！
可以卖六两吗？
灾年起，第一年一个好的女孩，可以卖十两，第二年，只能卖五两了。如今是第三年，基本上就是给三两，甚至二两就把人领走了。
前几天，还传出来，给一小袋小米就能把人领走。
究其原因，还是父母舍不得把孩子卖到那些腌臜地。都是卖给人家当奴才、童养媳或者高价嫁出去。
也有的狠心父母，也是因为孩子颜值不行，没办法卖到那些地方。
反正各种情况都有。
现在能卖六两，证明什么！
那就是卖去了不好的地方，要不然不会有这个价钱。
主要是大枝长相，真的很不错，别看瘦，但眉眼清秀，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这样的女孩子，落到了人贩子手里，有可能去养扬州瘦马。
这才舍得出这么多钱来买。
陆安不用想，就知道不是好去处。
“慢着，我奶己经和我分家，不能卖我的妹妹。”
牙婆见一个半大孩子居然还能反抗，看向老张氏，“怎么回事？不是一家人吗？”
老张氏狠狠瞪陆安，随后笑着对牙婆说：“一家人，你没听他叫我奶吗，分什么家，他们爹娘都没有了，我这个做奶奶的怎么能不为几个孩子着想呢。你就放心吧，这孩子来路是正的。”
“这按手印了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可要想好了。”
“不后悔，不后悔。”老张氏还要按手印。
“老太婆，慢着。你若敢按手印，我就敢去你西儿子的县学闹腾，就说他读书是卖侄女来读的，家里娘饿肚子，他还要读书，还累的家里人都跟着累死累活的，这叫什么，不孝不仁不义，我看他怎么去读书，读个屁的书。考个屁的科举，查下来，连童生的功名都给他剥夺了。”
牙婆顿时阻止，她是买人的，可不是来买麻烦的。
虽然饥荒如此严重，卖儿卖女有的是，但真的碍到读书人的事儿，可就麻烦。
看这少年，虽然瘦削，站都站不起来，但眼神坚定，平和。
对，眼神中那份平和，不像个这个年龄的少年。
“老嫂子，你这家事可得处理好啊，买卖属于自愿，若如他所说，闹到县学终究不好。”
牙婆舍不得大枝，小模样真的太好了。养一养就能卖大价钱。
“你个狼崽子，我打死你。”老张氏想要继续打陆安。
“你再打一个试试，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了。”陆安脸色平静，却声音森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