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您喝点安神汤吧,压压惊。”
姜蕊萱坐在窗边,并未回头。
窗外月色如霜,映得她半边脸清冷如玉,另半边脸则隐在暗影里,看不真切。
“惊?”她轻轻吐出一个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为什么要惊?”
翠浓心头一跳,连忙跪下:“奴婢失言!夫人神威,是那些下贱胚子该惊,该怕!”
“神威?”
姜蕊萱终于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翠浓,你觉得,今日杖毙一个李嬷嬷,就算有神威了?”
翠浓不敢抬头,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李嬷嬷罪有应得!她敢污蔑夫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说得好。”姜蕊萱的声音陡然一冷,“可她背后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一个奴才的命,在尚书大人眼里,怕是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翠浓面前,影子将瑟瑟发抖的丫鬟完全笼罩。
“翠浓,你记住,今日这点动静,不过是往一潭死水里,扔了颗小石子。”
“要想掀起滔天巨浪,光靠在后宅里喊打喊杀,是没用的。”
她的话,让翠浓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姜蕊蕊不再理她,挥了挥手:“把汤撤了,我不想喝。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夫人。”
翠浓如蒙大赦,端着汤碗,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哒”声。
↓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前一刻还冷静得令人胆寒的姜蕊萱,在这一刻,脸上那层坚冰终于寸寸碎裂。
她快步走到桌边,双手撑住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焦躁,不安,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没错,她杀了李嬷嬷,震慑了整个栖梧院,也给了姜彤雪一个下马威。可这又如何?叶孤寒手握兵权,在昭京城中权势滔天。她这点内宅手段,在他看来,不过是妇人间的胡闹,甚至会成为他进一步打压、控制她的借口。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真正能刺穿叶孤寒那身盔甲的利刃!
一个尘封己久的名字,猛地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欧阳轩。
那是她早夭的前夫,一个温润如玉、才华横溢的男子,也是她在这座冰冷宅院里,唯一感受过的温暖。
叶孤寒是她父亲为家族权势选的“佳婿”,而欧阳轩,才是她真正爱过的人。只可惜,他体弱多病,成婚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
姜蕊萱至今还记得,欧阳轩在弥留之际,紧紧拉着她的手,气息微弱地在她耳边说:
“蕊萱,答应我,若有朝一日,身陷绝境……便去咱们住过的碎玉轩里找……找那个凤凰木雕……它会……护你周全……”
当时她悲痛欲绝,只当是他的胡话。可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诡异。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另一段被忽略的记忆。
有一次,欧阳轩曾指着一份边关舆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你看这寒阙关外的‘影墟’,名字取得有趣。墟者,废墟也,空也。可越是空无一物之地,越能藏下惊天之秘。”
他还曾给了她一枚毫不起眼的玄铁片,说是他游历时得来的小玩意儿,让她贴身收好,能辟邪。
影墟……玄铁令……凤凰木雕……
这些零碎的线索,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姜蕊萱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内室博古架上那个半旧的凤凰木雕上!
这个碎玉轩,正是她和欧阳轩成婚时住的院子。他死后,叶孤寒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便将这处院落保留了下来,任由她居住。
谁能想到,这里竟藏着天大的秘密!
姜蕊萱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走到博古架前,颤抖着手,抚上那尊凤凰木雕。
木雕的材质极好,触手温润,凤凰的羽翼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她的指尖,顺着凤凰华丽的尾羽,一寸寸地向下滑动,仔细摸索着。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凤凰右翼下第三根翎羽!
她轻轻一按。
面前的墙壁,竟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仅能容纳一臂伸入的方形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玄黑色的盒子。
姜蕊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出。盒子没有上锁,她轻轻打开,一股冰冷而沉凝的气息扑面而来。
盒子中央,躺着一枚玄铁令牌。
令牌约有半掌大小,通体乌黑,入手冰凉,质地沉重。正面,用一种古朴苍劲的字体,深刻着一个字——
“墟”!
就是它!
和她记忆中,欧阳轩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原来他当时并不是送她,而是让她记住这枚令牌的模样!
这绝不是什么辟邪的小玩意儿!
这是能启动“影墟”暗线的信物!
姜蕊萱紧紧握住令牌,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西肢百骸。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感,从掌心涌上心头,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她将令牌举到眼前。
在昏暗的烛光下,那枚玄铁令牌仿佛活了过来,表面那深刻的“墟”字,竟隐隐泛起一丝微弱的幽光,像一头沉睡万年的凶兽,终于睁开了它森然的眼睛。
这光芒,映在姜蕊萱的瞳孔深处,燃起了两簇复仇的烈焰。
疯癫和示弱,是她的保护色。
阴谋与算计,是她的武器。
而这枚令牌,将是她手中最锋利、最致命的刀!
她知道,前朝覆灭时,有一支神秘的影卫部队不知所踪,他们的首领,代号“幽无命”,而他们效忠的,正是被叶家和姜家联手推翻的前朝皇室!
她的前夫欧阳轩……他的身份,绝不止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富家公子那么简单!
这个秘密,他至死都未曾言明,却用这种方式,为她留下了一条绝处逢生的后路。
姜蕊萱缓缓收紧手指,玄铁令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但这痛楚,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清醒。
叶孤寒,姜彤雪……你们以为我还是那个任由你们摆布的棋子吗?
你们不知道,我手中己经握住了可以掀翻整个棋盘的力量。
“影墟……”
姜蕊萱低声念出这两个字,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
她尚不知这股力量究竟有多庞大,也不知该如何去唤醒它。
但她知道,从握住这枚令牌的这一刻起,复仇之路,才算真正开始。
她需要的“眼镜”和“刀刃”,马上就会有了。
姜蕊萱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她的唇边,绽开一抹冰冷而决绝的笑。
“叶孤寒,你等着。”
“很快,我就会送你一份大礼。”
誓言在夜色中回荡,被寒风卷着残叶,拍打在栖梧院的门窗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墨色的夜,似乎也因她的决绝而变得更加深沉。
当叶孤寒踏入院门时,闻到的不是往日里妻子点的安神香,而是一股尚未散尽的、淡淡的血腥味。
他眉头紧锁,快步穿过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