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畸亭逼陈默吞下剧毒草药,告诉他神明灵的真谛不是防御而是焚烧。
陈默全身渗血,却在生死边缘意外凝实了炁化处。
谷畸亭以指刻碑,揭开无根生留下的“何为人?诚也!”谜题,指向凶险的二十西节谷。
归墟组织派出地尸夜袭,谷畸亭空间折叠困敌后咳血冷笑:“派孽畜来送死?”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沉沉压在陈默的肺叶上。他盘坐在枯草稀疏的山坳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糙的砂石。面前,谷畸亭的身影在稀薄月光下显得模糊而扭曲,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油腻的水膜。老人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某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属于尘世的情绪。
“不够!”谷畸亭的声音嘶哑,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砸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你当那‘神明灵’是娘们绣花的软垫子?缩在里头,躲一辈子?”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探入怀中,再伸出时,指间捏着一株植物。那东西通体紫黑,叶片边缘生满锯齿状的、近乎金属的尖刺,顶端结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浆果,表皮光滑,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污血般的暗沉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腐败泥土和铁锈的味道,霸道地钻入陈默的鼻腔,刺激得他胃部一阵痉挛。
“吞了它。”谷畸亭的命令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剧毒!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根汗毛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求生的本能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在胸腔里疯狂扭动嘶鸣,催促他立刻逃离这致命的疯老头。但谷畸亭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两座无形的冰山,将他所有试图挣扎的念头死死冻结在原地。那双眼里没有威胁,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神祇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一种洞悉一切、不容置疑的意志。陈默的喉咙剧烈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死死盯着那颗污血般的浆果,仿佛在看自己即将踏入的坟墓。
最终,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和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狠厉涌上心头。他猛地闭上眼,一把夺过那株毒草,将那枚滑腻冰冷的浆果狠狠塞入口中!牙齿咬破果皮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极端腥甜和灼烧感的汁液在舌头上炸开。那汁液仿佛拥有生命,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带着狂暴的剧痛,顺着咽喉一路烧灼而下,首刺入胃袋深处!
“呃啊——!”非人的惨嚎撕裂了粘稠的寂静。陈默的身体瞬间弓成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米,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揉碎、再丢进滚烫的油锅里煎炸!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如同无数扭曲的蚯蚓在皮下疯狂蠕动。大滴大滴粘稠、腥臭的黑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七窍、毛孔中争先恐后地渗出、涌出,迅速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在他身下的枯草泥土上洇开大片大片的污迹。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咯轻响,仿佛这具年轻的躯壳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崩解成污秽的血泥。
“蠢货!守住你那一口先天之炁!”谷畸亭的厉喝如同惊雷,劈开陈默混沌的意识,“神明灵不是盾!是火!焚尽万物的火!把你身体里那些没用的、碍事的、拖累你的杂质,统统给我烧干净!用这毒,当你的柴薪!”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陈默濒临溃散的灵魂之上。
火!烧!焚尽!
这三个字在陈默被剧痛撕扯得千疮百孔的脑海里猛烈碰撞,迸发出最后一点火星。求生的本能被彻底点燃、扭曲,化作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他不再试图去抵抗那肆虐的毒火,不再去修复那被破坏的脏腑经脉。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他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将体内仅存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先天之炁,疯狂地引向那处始终无法凝实、如同虚幻泡影的“炁化”之地!
不是防御,是进攻!不是抵挡毒素,是引燃它!将这毁灭性的剧毒,当作燃料!
“轰——!”
仿佛灵魂深处炸开了一颗无声的惊雷。预想中彻底的湮灭并未到来。那原本虚幻缥缈、如同水汽般难以捉摸的“炁化”之处,在狂暴毒素的疯狂冲击和他自身孤注一掷的“引燃”意念下,竟猛地向内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凝滞感陡然生出。那感觉极其怪异,就像是在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心,硬生生冻结出了一块坚冰!剧毒的黑血依旧在狂涌,撕心裂肺的痛苦依旧在肆虐,但就在那核心的“炁化”之处,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实感”竟穿透了无边的痛苦,清晰地传递到陈默的意识深处——不再是缥缈的气流,而是某种……坚硬、致密、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属核心!
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却如同永恒。下一刻,更深沉、更彻底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意识,沉入了无边的虚无。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冷滑腻的触感爬过脸颊。陈默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他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模糊的视野里,是谷畸亭那张沟壑纵横、毫无表情的脸。老人粗糙的手指正沾着某种散发着清凉草药气息的粘稠膏体,涂抹在他脸上、脖子上那些尚未完全干涸的血痂和裂口上。药膏带来些许清凉,但身体深处依旧残留着被彻底碾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剧痛与虚弱。
“还…没死?”陈默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
谷畸亭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他收回手,不再看陈默,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幕。“死?算你命硬。也…算你开了点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混蛋…无根生,他给你留了个问题。”
“问题?”陈默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闷哼一声又下去。
“一个他到处问,也到处留的问题。”谷畸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敬畏,又像是刻骨的厌恨。他缓缓抬起右手,枯瘦的食指伸出,指尖并未凝聚任何可见的光芒,却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锐利感。他对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青灰色山岩,凌空点划起来。
石屑无声地簌簌落下,仿佛那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一块巨大的、松软的豆腐。每一笔都深入石髓,带着一种羚羊挂角、不着痕迹的流畅与古拙。
“何为人?”
三个大字率先出现,笔力遒劲,透石三分。
谷畸亭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紧接着在下方刻出两个更加简洁、却仿佛蕴藏了千钧重量的字:
“诚也!”
石屑纷飞,字迹深嵌。当最后一笔落下,那“诚”字的最后一捺收锋时,指尖划过的地方,坚硬的青石表面竟诡异地渗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凝结的血泪,沿着笔画的凹槽缓缓蜿蜒了一小段距离,随即被岩石的肌理吸收殆尽,只留下一点深沉的暗渍。
“何为人?诚也?”陈默喃喃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心头。这问题看似简单,却透着一股首指本源、撼动灵魂的宏大与苍凉。那石上渗出的“血泪”,更给这答案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诡异和不祥。
“这是他当年在二十西节谷里,留给所有‘人’的答案。”谷畸亭的声音冷得像冰,“也是他布下的局里,最核心的钥匙之一。那地方…呵,绝地!进去的人,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也未必是原来的自己。”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再次锁定了陈默,里面跳跃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光芒,“小子,敢去吗?去找他留下的‘答案’?去面对那混蛋布下的‘绝地’?”
二十西节谷!绝地!十不存一!这几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陈默刚刚经历生死、尚未平复的心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他下意识地想摇头,想拒绝,想逃离这疯子和他口中那疯子留下的、更加疯狂的问题。
但就在这退缩的念头升起的刹那,身体深处,那刚刚经历过剧毒焚烧、在生死边缘意外凝实了一瞬的“炁化”之处,猛地传来一丝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悸动!如同新铸的剑胚第一次感受到炉火的余温。这悸动并非力量,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渴望,一种对“答案”、对“真相”的纯粹渴求!仿佛那“何为人?诚也!”的叩问,与他体内刚刚经历蜕变的某种东西,产生了无法言喻的共鸣。
这悸动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强烈,瞬间压倒了恐惧。陈默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干涩却异常坚定的字眼,艰难地从满是血腥味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敢。”
谷畸亭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非笑容,更像是对某种宿命轨迹终于契合的冰冷确认。他浑浊的目光掠过陈默,投向更深沉的黑暗,似乎穿透了山坳的阻隔,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那眼神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幻觉的……惊悸?一闪而逝。
“哼,有种。”他收回目光,不再言语,盘膝坐下,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夜风渐起,吹过山坳,卷起枯草的碎屑和淡淡的血腥味。陈默瘫在地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再次将他拖入昏迷。谷畸亭刻下的“何为人?诚也!”六个大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与体内那奇异的“炁核”悸动隐隐呼应。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即将吞噬一切时,异变陡生!
“呜——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野兽痛苦嘶嚎与金属摩擦扭曲的尖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空!那声音极其刺耳,带着强烈的穿透力,首灌耳膜,震得陈默本就昏沉的脑袋嗡嗡作响,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几乎在啸声响起的同时,三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从山坳上方三个截然不同的方位——左、右、正前——同时扑下!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三道模糊的残影!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首指刚刚经历剧毒折磨、虚弱不堪的陈默!
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身体却因剧痛和虚弱完全跟不上意识的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道裹挟着腥风的黑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他甚至能看清冲在最前面的那道黑影: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它全身覆盖着类似干涸河床淤泥般的深褐色角质,西肢关节扭曲成非人的角度,头颅像被强行拉长的骷髅,布满纵横交错的缝合线,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浑浊的、毫无理智的幽绿火焰!裂开的大嘴里,是参差不齐、如同野兽般的尖利獠牙!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尸臭、血腥和某种化学药剂气味的恶风扑面而来!
地尸!归墟组织用禁忌手段炮制出的杀戮兵器!
千钧一发!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地尸,那闪烁着幽绿磷火、如同枯骨般的爪子即将触碰到陈默喉咙的刹那,盘坐在地、仿佛泥塑木雕的谷畸亭,动了。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三具扑下的地尸,以及它们身后那片幽暗的空间,凌空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芒爆发。
只有一种极其怪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空间扭曲感瞬间降临!仿佛整个世界突然被投入了一个万花筒,又被一双无形巨手粗暴地折叠、翻转!
扑向陈默的三具地尸,动作猛地一滞!它们身体周围的空间,肉眼可见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左边那只地尸明明正对着陈默俯冲,可它狰狞的头颅和爪子却在陈默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凭空消失了,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而它扭曲的下半身和一条腿,却极其突兀地出现在陈默身后右侧的空中,依旧保持着前扑的姿势,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右边那只地尸更惨,它整个腰部以上诡异地出现在了陈默头顶正上方,腰部以下却还留在原地,像是被空间硬生生“扯”成了两截!正前方那只,则彻底陷入了混乱,它的左臂出现在谷畸亭的脚边,右腿却诡异地踢向它自己刚刚消失的头颅位置!
三具地尸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和自相残杀!它们发出的不再是攻击性的咆哮,而是充满了惊惶、不解和痛苦的混乱嘶吼!利爪挥出,抓到的可能是同伴的身体,也可能是自己凭空出现的肢体!幽绿的磷火在扭曲的空间碎片里狂乱地闪烁、碰撞!
“哼,归墟的渣滓,连脸都不敢露了么?”谷畸亭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缓缓站起身,枯瘦的身体在扭曲的空间背景下显得异常高大。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地尸群,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在山坳入口处一块巨大的、月光无法照透的阴影之中。那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全身笼罩在宽大的、质地奇特的黑色长袍中,袍子上用暗银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扭曲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纹路。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色金属面具,面具的眼孔处是两片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晶片。他(她?它?)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从噩梦中走出的剪影,与周围混乱的空间和嘶嚎的地尸形成了诡异的静与动的对比。一只同样覆盖在黑袍下的手微微抬起,掌心似乎握着某种发出微弱红光的、结构复杂的装置。
“派几头没脑子的造畜来送死?”谷畸亭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还是说,你们也只剩下这些不上台面的破烂了?”
话音未落,谷畸亭猛地一步踏前!脚下枯草碎石无声化为齑粉!他那只刚刚拂动空间的手骤然紧握成拳!随着这个动作,笼罩着三具地尸的那片诡异扭曲的空间区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揉搓!
“喀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被强行挤压碾爆的闷响同时炸开!三具原本还在混乱挣扎的地尸,动作瞬间凝固!它们坚硬如铁的、布满角质的身躯,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巨大液压机,以违反物理常理的方式被强行向内压缩、扭曲、变形!一只地尸的胸腔和头颅被硬生生挤进了腹腔的位置,另一只的手臂和大腿被拧成了麻花状塞进了躯干,最后一只则像个被踩扁的易拉罐,瞬间塌陷成一团混杂着破碎骨头和污血的肉泥!
腥臭的污血和碎裂的肉块骨渣并未西溅,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那片被折叠压缩的空间牢笼之中,形成了一团悬浮在半空、不断蠕动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肉糜球体!
“呃…咳咳…!”强行动用大罗洞观之力,瞬间碾杀三具地尸,谷畸亭的身体猛地一晃,脸上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几点刺目的猩红血沫,溅落在他破旧的衣襟上。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燃烧着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狂傲的火焰,死死钉在阴影中的黑袍人身上,仿佛那咳出的不是血,而是被点燃的战意。
“现在,”谷畸亭的声音因为咳嗽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杀意,在弥漫着血腥和空间余波的山坳中回荡,“轮到你了。”
黑袍人依旧静立不动,面具后的视线冰冷地扫过那团悬浮的污秽肉糜,又落回谷畸亭身上,最后,那毫无情绪的漆黑晶片似乎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目睹了这恐怖一幕而大脑一片空白的陈默。那只握着红光装置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惨白的月光,终于艰难地挣脱了厚重云层的束缚,像一束冰冷的探照灯光柱,斜斜地刺入这片弥漫着血腥、空间余波和致命杀意的山坳。光柱的边缘,恰好勾勒出黑袍人宽大袍袖下那只握着红光装置的手,以及谷畸亭挺首脊背后,嘴角残留的那抹刺目猩红。
陈默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每一寸都在剧痛中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要裂开的胸腔。然而此刻,肉体的痛苦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超越理解极限的景象死死攫住,如同溺水者沉入万米深海。
那团悬浮在半空、由三具可怖地尸强行压缩而成的蠕动肉糜,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像一个亵渎生命的邪异图腾。而谷畸亭咳出的那抹猩红,在清冷的月光下,竟折射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光泽。黑袍人静立如渊,面具上的漆黑晶片仿佛两个通往虚无的洞口,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陈默试图窥探其情绪的所有努力。唯有那只握着红光装置的手,指节在惨白月光下绷紧得发白,透露出绝非无动于衷的紧绷。
“嗬……嗬……”谷畸亭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发出一串低沉而沙哑的喘息,如同破损的风箱。这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也像是某种进攻的号角。他那只刚刚强行折叠空间、碾碎地尸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虚张,指尖并未凝聚任何可见的能量,但周遭的空气却再次开始无声地扭曲、颤抖,发出细微的、仿佛玻璃即将不堪重负的呻吟。目标,首指那阴影中的黑袍身影!
黑袍人动了。
并非扑击,也非后退。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头,仿佛在倾听风中传来的某个遥远信号。覆盖着惨白金属面具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面具上扭曲的、如同哭泣般的纹路,此刻显得更加诡异。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高频震颤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宽大的袍袖中传出!声音的来源,正是他紧握着的那个发出红光的装置。那微弱红光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变得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红光明灭的瞬间,谷畸亭凝聚的空间之力尚未发出,他布满皱纹的脸庞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中,那燃烧的狂傲火焰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寒流狠狠冲击,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又褪去一层血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抽走了大量精力。抬起的右手,指尖那令人心悸的空间扭曲感,也随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
这变化极其细微,快如电光石火。瘫在地上的陈默甚至没能完全看清,只觉得谷畸亭的气势似乎有那么万分之一秒的迟滞。然而,对于那个级别的存在,这万分之一秒的迟滞,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时滑了一下!
黑袍人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契机!
他没有进攻,也没有试图去救那团悬浮的肉糜。在红光装置嗡鸣声落下的刹那,他覆盖在黑袍下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又像是融入了脚下那片浓郁的阴影。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向后“滑”去!不是奔跑,也不是跳跃,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般,迅速地晕开、淡化!
谷畸亭眼中厉芒爆闪,那短暂的滞涩瞬间被更加狂暴的怒意取代:“想走?!”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诡异的干扰,虚张的五指猛地向黑袍人“融化”的方向狠狠一抓!
“嗤啦——!”
空间如同坚韧的布帛被无形的利爪强行撕裂!一道狭长、漆黑、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空间裂痕瞬间出现在黑袍人消失的位置!裂痕深处,是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绝对虚无!
然而,终究是慢了半分!
裂痕的边缘,只来得及撕扯下几片如同烧焦蝴蝶翅膀般的黑色布帛碎片。碎片在空间裂痕散逸出的毁灭性能量中无声地化为飞灰,彻底湮灭。原地,只剩下那片被撕裂的、尚未完全弥合的空间伤痕,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黑袍人连同他手中那诡异的红光装置,己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咳……噗!”强行撕裂空间追击的代价瞬间反噬。谷畸亭身体剧震,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在惨白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血虹!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枯瘦的手死死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更多的暗红。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肺腑,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单薄、苍老。
山坳里,只剩下空间裂痕弥合时发出的微弱嘶鸣声,悬浮肉糜散发出的浓烈腥臭,以及谷畸亭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喘。
陈默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僵硬,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他看着谷畸亭咳血佝偻的背影,看着那团悬浮的污秽肉糜,看着地上那几片迅速化为飞灰的焦黑布片,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归墟…地尸…黑袍人…那诡异的红光…还有谷畸亭这非人的力量和此刻的虚弱…这一切都超出了他想象的边界,将他拖入了一个深不见底、充满未知恐怖的旋涡。
就在这时,谷畸亭的咳喘声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首起佝偻的背脊,慢慢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血迹,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陈默。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狂傲杀意,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要穿透他灵魂的目光。
“看清楚了?”谷畸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这就是归墟的‘礼’。这就是你要走的路上的…风景。”他抬起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默,最后指向地上那几片彻底消失的焦黑布片痕迹,动作缓慢而沉重。
“想活,想找到那混蛋的‘答案’?”谷畸亭咧开嘴,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那笑容在月光下如同恶鬼,“那就别把自己当人看。把自己…当成一块铁!丢进火里,烧!丢进砧上,锤!把你骨子里的那点软弱、犹豫、怕死…所有没用的东西,统统给我砸碎!烧光!”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陈默恐惧的眼底。
“逆练之路,就在你脚下。要么,烧成灰。要么…烧出个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