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苗寨笼罩在靛蓝色雾气中,陈默背着昏迷的陈朵,跟随魏婆婆穿过三道挂满风铃的竹桥。每过一道桥,阿萝就会从腰间陶罐取出不同颜色的粉末撒在陈朵身上——赤色的朱砂、青色的骨粉、黑色的磁石末。
"还魂潭认生。"魏婆婆的银杖点过陈朵眉心,留下一道银色细痕,"这丫头身上有七种蛊毒相冲,得用百家灰开路。"
吕良注意到老人银杖上缠绕的并非蛇纹,而是无数首尾相衔的蜈蚣。当最后一粒粉末落下时,陈朵睫毛突然颤动,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雾气散尽的刹那,传说中的还魂潭终于显露真容。首径不过三丈的潭水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晕,水面漂浮的并非落叶,而是无数半透明的虫蜕。潭边七块兽骨呈北斗状排列,每块骨头上都刻着古老的星象图。
"天枢位站金蚕,天璇位立尸蛾。"魏婆婆的银杖依次点过众人,"陈小子站摇光位,那个小子的站开阳。"
当阿萝将陈朵平放在潭心石台上时,吕良发现少女的皮肤正在与石头产生共鸣——那些暗绿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与灰白色石面上天然形成的纹路逐渐吻合。
魏婆婆从怀中取出个布满气孔的陶罐,罐身用血写着"甲申"二字。当她揭开蜡封的刹那,三道银光窜出罐口,在潭水上空交织成奇异的光网。
"三生蛊。"老人枯瘦的手指凌空画符,三道银光立刻钻入陈朵的百会、膻中、气海三穴,"一蛊续魂,二蛊续命,三蛊续缘。"
阿萝突然割开自己手腕,鲜血滴入潭水的瞬间,整个水面泛起金色波纹。那些血珠化作无数游动的金线,顺着陈朵的七窍钻入体内。吕良的双全手视觉下,能看到金线正在她经脉中构筑全新的循环系统。
"不对劲..."陈默突然按住太阳穴。他植入陈朵体内的警戒蛊传来剧烈刺痛——少女丹田深处有东西正在苏醒。
陈朵的身体猛地弓起,后颈浮现出树根状的黑纹。那些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转眼就覆盖了整个背部。阿萝惊呼着要上前,被魏婆婆一杖拦住。
"是建木。"老人银杖重重顿地,七块兽骨同时亮起幽光,"接天连地的神树,居然被种在这丫头灵台里!"
潭水突然沸腾如煮,陈朵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她的瞳孔完全变成琥珀色,十指长出半尺长的黑色指甲。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虫正从她毛孔中钻出,在空中组成模糊的树形轮廓。
"归墟的禁制!"陈默的神明灵自动激发,蓝光在掌心凝聚成八卦阵图。正要出手时,魏婆婆的银杖横在他胸前。
"蛊斗外人不得插手。"老人眼中闪过狠厉,"要么蛊吞了她,要么她收了蛊。"
黑虫组成的树影突然暴涨,枝条如鞭子般抽向阿萝。千钧一发之际,陈朵右臂诡异地扭转180度,自己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她皮肤下的金线疯狂游走,与黑纹展开拉锯战。
吕良开启双全手视觉,看到惊悚的一幕:陈朵识海中矗立着青铜巨树,每根树枝都刺入她魂魄的残片。更可怕的是树上悬挂的透明薄膜——每个膜里都蜷缩着个微型陈朵,有些在哭,有些在笑,还有的正用指甲抓挠薄膜内壁。
"分魂术..."吕良冷汗浸透后背,"曲彤把她的魂魄撕碎重组过。"
当正午阳光穿透雾气首射潭心时,异变陡生。陈朵天灵盖突然裂开道细缝,一株嫩芽破体而出。那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就变成三尺高的青铜树苗。树苗顶端开着七朵花,每朵花蕊里都坐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陈朵虚影。
魏婆婆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银杖上。杖头的蜈蚣纹路活过来般开始游走,化作实体扑向青铜树苗。就在蜈蚣即将咬中树干的刹那,陈默和吕良同时出手。
神明灵的蓝光与双全手的红芒交织成网,将陈朵与树苗整个包裹。在能量共振中,三人意识被强行拉入陈朵的识海空间。
这里像是被暴风席卷过的图书馆,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飘荡。有些碎片里陈朵在实验室被注射药剂,有些是她独自在铁笼里啃指甲,最多的却是重复的吃饭场景——每次都是同样的营养餐,连勺子摆放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记忆被编辑过。"吕良触碰某个碎片,立刻被拉入第一视角体验:陈朵正被白大褂按着接受脑部扫描,镜面墙后站着曲彤的侧影。
陈默发现所有碎片的背景里都若隐若现着青铜树的图案。当他试图触碰最大的那块碎片时,整个识海空间突然扭曲,三人被抛入某个记忆回廊。
回廊尽头是间圆形实验室,七个培养舱呈花瓣状排列。每个舱里都泡着个陈朵克隆体,区别仅在于后颈的编号。真正的陈朵被固定在中央手术台上,曲彤正在她枕骨位置植入某种发光种子。
"建木种子需要宿主魂魄当养料。"曲彤的声音经过电子设备处理,听起来像男女混声,"等七个分魂成熟,就能打开通天之路。"
画面突然跳转到暗室,墙上投影着海域某地的地形图。曲彤对着某个阴影汇报:"...陈朵将成为钥匙之一,冯宝宝那边..."
记忆在此中断。三人被弹回现实时,青铜树苗己经长到一人高。树根刺穿石台扎入潭底,树冠上七个花苞开始绽放,里面坐着的陈朵虚影正在以惊人速度成长。
"要来不及了。"魏婆婆银杖插入潭水,念出古老咒语,"三魂七魄,听吾号令!"
七块兽骨应声炸裂,骨粉在空中凝成七把造型各异的小刀。魏婆婆咬破十指,血线精准地缠上刀柄。
"这是..."陈默认出其中三把的形制,"斩仙飞刀?"
"苗疆斩魄刀。"老人十指翻飞,七把刀依次刺入陈朵的七大穴,"专斩不该存世的魂魄。"
当第七把刀刺入气海穴时,青铜树发出金属扭曲般的惨叫。树冠上七个花苞接连爆裂,里面的虚影化作青烟消散。但主干部分反而更加凝实,树皮上浮现出与陈朵后颈相同的纹路。
阿萝突然冲上前,将自己的本命蛊按在树干上。那是一只通体晶莹的冰蚕,接触树皮的瞬间就化作银色液体渗入纹路。
"以蛊养魂..."魏婆婆老泪纵横,"傻丫头!"
冰蚕所过之处,黑纹逐渐褪成暗银。当最后一道纹路变色时,陈朵猛地睁开眼睛。她茫然地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陈默脸上,用生硬的话说:"我梦见...很多个我。"
篝火在还魂潭边噼啪作响。陈朵裹着阿萝的苗绣披肩,小口啜饮药茶。她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仍残留着些许琥珀色,后颈的树纹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建木未除,只是休眠。"魏婆婆用银杖拨弄火堆,"那东西与这丫头魂魄长在一起了,强行剥离会要她的命。"
吕良注意到陈默的右手始终按在陈朵后颈三寸处——那里有团微弱的蓝光在持续闪烁。他知道这是用神明灵构筑的封印,就像当年封印马仙洪的法器那样。
"每七天要用百家灰喂一次。"阿萝将装药粉的牛角壶递给陈默,"如果树纹变红..."
"就用斩魄刀再斩一次。"陈默接过话头,目光扫过少女手腕上新增的伤疤,"代价呢?"
魏婆婆沉默地掀起阿萝的后衣领——少女颈椎第三节骨头上,赫然刻着与陈朵后颈相同的树纹,只是尺寸小得多。
"移蛊术。"老婆婆的声音突然苍老十岁,"现在她们俩的命,系在同一棵树上了。"
深夜的吊脚楼里,陈默将手掌贴在陈朵额头。在神明灵的引导下,他再次进入少女的识海空间。
如今的识海不再破碎,而是变成间温馨的儿童房。七个等比例缩小的陈朵正在房间里各忙各的:一个在画画,一个在玩积木,还有个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中央最大的那个看见陈默,开心地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指。
青铜树依然矗立在房间角落,但己经被银色藤蔓缠绕。树冠上挂着七个蚕茧般的半透明薄膜,每个里面都沉睡着个陈朵的负面人格。
"我把坏的都关起来了。"小陈朵指着树说,"阿萝姐姐说,等藤蔓开花的时候..."
陈默突然惊醒。窗外传来吕良的惊呼声,他冲出去时看到惊人的一幕:月光下的陈朵赤脚站在竹梢,指尖飞舞着七只不同颜色的光蝶——那是本该被斩灭的七魄化身。
启程前的清晨,魏婆婆将个绣着星图的锦囊塞进陈默手中。
"建木连通天地,也连着所有被种过种子的人。"老人意味深长地看向东南方,有个海岛有你们要的答案。"
陈朵正在溪边与阿萝告别。两个少女额头相抵,后颈的树纹同时泛起微光。吕良注意到有细小的银色颗粒在她们之间传递——那是本命蛊在分担建木的侵蚀。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三人踏上出山的路。陈默回头看了眼晨雾中的苗寨,魏婆婆的预言在耳边回响:"青铜树下,旧神苏醒。"
山路转弯处,陈朵突然停下。她摘下一片枫叶含在唇间,吹出悠扬的曲调。七个光蝶从她袖口飞出,在晨光中组成小小的树形轮廓,又很快消散。
"走吧。"陈默轻拍她单薄的肩膀,"先去龙虎山,再去那个海岛一趟。"
在他们身后,阿萝站在最高处的观景台上,手腕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更远处的还魂潭底,某块刻着"蛊神"二字的石碑正缓缓渗出暗绿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