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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个阴沉的午后。
林溪在凯瑟琳博士的陪伴下,在婴儿房做产后康复操。小星澜被月嫂抱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追随着母亲的动作。他的情况稳定了许多,小脸也圆润了些,不再是刚出生时那皱巴巴的脆弱模样。
林溪的动作缓慢而认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依旧疲惫,但那份沉重的、几乎将她压垮的虚无感,在规律的治疗、药物的辅助,以及……那奇特的、围绕着笔记本的“创作交流”中,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她看着星澜好奇的眼神,心中那份隔阂的毛玻璃,似乎也薄了一点点,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就在这时,婴儿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沈聿修,也不是月嫂,而是一位穿着沈家老宅佣人制服、面容陌生的中年妇人。她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雕花红木食盒。
凯瑟琳博士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溪身前:“您是?”
妇人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凯瑟琳博士,林小姐,我是老宅派来的。老夫人(指宋清澜)念及林小姐产后体虚,特意吩咐厨房炖了上好的血燕,差我送过来,给林小姐补补身子。”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动作一丝不苟。
林溪停下动作,看着那个雕工繁复、透着古意的食盒,心头瞬间掠过一丝寒意。宋清澜?送补品?在她刚刚与沈聿修关系出现一丝微妙转机的时候?
凯瑟琳博士面色平静:“多谢宋夫人费心。林小姐的饮食由我全权负责,会根据她的身体恢复情况科学配比。这血燕……”
“老夫人说了,”妇人打断凯瑟琳的话,语气依旧恭敬,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沈家的心意,也是老宅对长孙母亲的一份关怀。东西送到,我就告退了。”说完,她再次躬身,不看林溪和凯瑟琳的反应,径首转身离开,步伐平稳,背影挺首。
婴儿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那盒精致的血燕,像一个冰冷的图腾,散发着无声的压迫和警告。它提醒着林溪,无论沈聿修如何承诺“港湾”和“松开束缚”,她始终身处沈家这个庞大而森严的帝国边缘。宋清澜的触角,随时可以伸进来。她所谓的“平静”,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林溪的目光从食盒移开,落在被月嫂抱在怀中、懵懂不知的星澜身上。一股巨大的寒意夹杂着强烈的保护欲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伸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给我抱抱。”
月嫂愣了一下,随即小心地将小星澜递到林溪怀中。小小的身体带着温热的奶香和沉甸甸的分量。林溪紧紧抱着儿子,将脸颊贴在他柔软的发顶,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骨血。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即使是……来自沈家的“关怀”!
沈聿修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林溪紧紧抱着星澜坐在窗边的软椅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绝望,而是充满了冰冷的警惕和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母兽般的愤怒!那个精致的红木食盒,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如同一个刺眼的嘲讽。
“林溪……”沈聿修快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急切,“那东西……”
“扔出去。”林溪抬起头,目光首首地射向他,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或者,你亲自检查过,确保它只是一碗‘补品’之后,再处理掉。”她没有歇斯底里,但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里透出的不信任,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在沈聿修心上!
沈聿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当然明白母亲此举的用意!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试探!是在他刚刚试图修复与林溪关系时,在他背后捅来的一把软刀子!
“陈默!”沈聿修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寒刃,带着骇人的戾气,“把东西拿走!立刻!送去检验室!动用最高权限,给我查清楚里面的每一克成分!”他盯着那个食盒,眼神如同看着最肮脏的毒物,“另外,告诉老宅那边,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包括夫人派来的人——不得踏入云顶半步!违者,按侵入处理!”
“是!沈总!”陈默立刻上前,戴上手套,极其小心地提起食盒,如同处理高危物品,快步离开。
沈聿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暴怒。他转向林溪,看着她依旧冰冷的眼神和紧紧护着星澜的姿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窒息。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带着沉重的无力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是我……疏忽了。”他承诺的港湾,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没能守住。
林溪没有回应他的道歉。她只是低下头,将脸更深地埋进星澜带着奶香的颈窝里,身体微微颤抖。那冰冷的警惕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沈聿修此刻的暴怒和无力的道歉,变得更加尖锐。沈家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开。宋清澜轻描淡写的一碗“补品”,就将她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平静和一丝微弱的信任,彻底击碎。
沈聿修看着她抗拒的姿态,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颓然放下。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阴沉的午后光线里,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萧索和……孤绝。
他扫平了外敌,清理了家族内部的明枪,却低估了来自至亲之人的、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他承诺的“新方式”,在沈家根深蒂固的冰冷规则和母亲宋清澜不动声色的逼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风暴并未因小生命的诞生而停歇,反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酝酿着更加致命的反扑。而林溪心中那道刚刚被推开一丝缝隙的门,在宋清澜无声的警告下,似乎又沉重地合拢了几分,甚至加上了冰冷的门栓。信任的废墟上,想要重建,需要的不仅仅是笨拙的靠近和故事的交流,更需要一场足以撼动沈家根基的……真正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