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溪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头晕目眩，“你……没死？”她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的希冀。
“差一点。”沈聿修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眉头紧蹙，额角渗出冷汗。他的目光贪婪地、一遍遍地描摹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医生说……心脏停跳了两次……阎王爷……嫌我命硬……又给踹回来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林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活生生的面容，听着他微弱却真实的声音。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心中那堵名为绝望的冰墙！他没死！他还活着！这个认知让她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别哭……”沈聿修的声音带着慌乱和心疼，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用指腹笨拙地擦拭她滚烫的泪水。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在这里……溪……我在这里……”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在安抚她，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眼神是那么专注，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珍视。这与他之前那冰冷强势、掌控一切的姿态截然不同。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剥去了他身上那层名为“沈家继承人”的坚硬外壳，露出了内里最原始、最脆弱、也最真实的情感。
林溪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分不清这泪水是为他的死里逃生而流的庆幸，是为星澜和自己经历的磨难而流的委屈，还是为这迟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温柔而流的复杂心酸。所有的恨意、怨怼、怀疑，在看到他苍白虚弱地坐在这里，笨拙地为她拭泪的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无比遥远和苍白。
“星澜……”她哽咽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星澜他……”
“他没事！”沈聿修立刻回答，声音带着急切和安抚，“手术很成功！ECMO及时上了，救回来了！现在在隔壁新生儿ICU，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生说他很坚强！”
星澜没事！他也活着！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双重狂喜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林溪。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沈聿修那只冰凉却有力的右手紧紧握住了。
他的手心带着薄茧，因为虚弱而有些无力，却异常坚定地包裹着她颤抖的手指。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她混乱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别怕……都过去了……”沈聿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尽管他自己也虚弱得随时可能倒下。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要靠她更近一点，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你别动！”林溪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紧张，“你的伤……”
西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死里逃生的虚弱，过往的恩怨情仇，此刻都在这无声的对视中交织、碰撞、沉淀。
沈聿修看着她布满泪痕、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关切，一种巨大的、酸涩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算无遗策的沈聿修，他只是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差点失去一切的男人。
“溪……”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不加掩饰的爱意、痛苦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后怕，“对不起……”
这句迟来的、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对不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溪心中那扇紧闭的、积压了太多情绪的门。
“对不起……”沈聿修的声音破碎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为我过去所有的自以为是……为我带给你的伤害……为我没有保护好你和星澜……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未愈的伤痕，落在她眼底浓重的青黑，落在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惊悸，眼中充满了深刻的痛悔。
“我差点……就真的失去你们了……”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当那颗子弹打中我……当我倒下……最后看到的……是你抱着星澜惊恐绝望的眼神……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什么沈家……什么权柄……都比不上你们在我身边……好好的活着……”
他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熔岩，灼烧着林溪的心。那些曾经被恨意冰封的记忆碎片，此刻在他虚弱而真挚的忏悔中，开始松动、翻涌。他为了她和星澜放弃继承权、公开宣战、筑城……他拖着残躯挡在枪口前……他用留下的后手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
恨意依旧存在，那深入骨髓的伤害不会轻易抹去。但此刻，看着他苍白虚弱、满身伤痕、眼中只有她和星澜的样子，看着他卸下所有伪装、只剩下最原始的爱意和悔恨的样子，林溪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心墙，裂开了一道缝隙。
“星澜……需要爸爸……”她没有回应他的道歉，也没有说原谅。她只是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差点就等不到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聿修的心上！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痛楚和一种更加深沉的决心。
“我知道……”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从今往后……我的命……只属于你们母子。”
他没有再说什么动听的誓言。这句“命只属于你们”，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这是他用鲜血和死亡换来的领悟，是他对未来的承诺。
林溪沉默着。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没有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他冰凉的手紧紧包裹着自己温热的手。
劫后余生的病房里，空气依旧凝重，弥漫着血腥、消毒水和未散尽的硝烟味。仪器的滴答声是唯一的背景音。但在这片狼藉之上，两颗饱经摧残、伤痕累累的心，在生死的废墟之上，第一次尝试着放下沉重的过往，用最脆弱也最真实的姿态，小心翼翼地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