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海的黑浪裹挟着荧蓝磷火,陆昭然瘫在腐朽的船板上,右臂妖纹己蔓延至锁骨。他怀中紧贴的鲛绡地图突然滚烫如烙铁——那是玄微子用半截卦盘换来的幽冥水路图,此刻却蚀得他掌心皮肉翻卷,暗金脓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船板灼出嘶嘶白烟。
“撑不住就扔了它!”白无垢的傀儡丝缠住他手腕,七彩磷光在浪涛中明灭不定,“黄泉渡的船可载不起烂骨头的货!”
话音未落,海面炸开百丈巨浪。青铜铸造的鲛人王城破水而出,十二尊人面鱼尾石像拱卫的城门上,藤壶正吞噬着一张女子的面容——陆昭然浑身剧震,那被侵蚀的眉眼与他怀中血玉映出的母亲幻影如出一辙!
“娘……”少年踉跄扑向城门,指尖触及石雕眼睫的刹那,整座王城响起婴儿啼哭般的悲鸣。溃烂的右手不受控地插入雕像瞳孔,妖血混着脓水注入青铜纹路,暗金脉络瞬间点亮整座城门!
嗡——
王城深处传来钟鸣,数百鲛人从浪尖浮现。为首的老妪尾鳍缀满珍珠,蹼爪却捧起陆昭然滴血的右手按在胸口:“三百年了,终于等到烛龙血唤醒王城之日。”
陆昭然猛然抽手,妖瞳骤缩——老妪鳞片缝隙间竟浮动着柳七娘的引魂灯烙印!
“撒谎!”断水刀劈向鲛人颈侧,却听“铛”一声脆响。刀锋卡在鳞片间,那鳞甲上赫然刻着天枢阁的云纹秘篆。
“可怜啊。”白无垢的叹息混在风浪里,人面蛛丝猝然缠住少年脚踝,“你娘亲若真是摆渡人,怎会被铸成镇城石像?”
鲛人群突然跪伏,尾鳍鳞片倒竖如刀阵。陆昭然左眼金瞳刺痛,竟看见石像内部蜷缩着枯骨——颅骨嵌着半枚褪色的黄泉摆渡令牌!
“当年你娘亲偷渡生魂触怒幽冥,被抽骨剜目祭了城门。”老妪的蹼爪扣住他腕间妖纹,剧痛中扯出缕半透明经络,“这缕残魂留着无用,不如助我族挣脱枷锁!”
轰隆!
王城地底伸出青铜锁链洞穿白无垢胸腔。傀儡师咳着血笑出声:“蠢货…真当罗生门少主会孤身闯幽冥?”只见他心口蛛茧爆裂,被刺穿的“白无垢”竟化作稻草傀儡!
真正的白无垢从浪影中踏出,雌雄莫辨的嗓音浸着寒意:“黄泉渡柳七娘,你假借鲛人之名布杀局,不就想逼妖皇精魄现世吗?”
海浪应声分裂,柳七娘撑着引魂灯立在漩涡中心,半边银面具倒映出陆昭然妖化的右臂:“摆渡人从不做亏本买卖——用你体内妖皇精魄,换你娘亲往生,如何?”
陆昭然右臂妖纹骤然暴胀!
剧痛中血玉腾空炸裂,碎片刺入他脊柱。妖皇精魄的嘶吼震得整片冥海沸腾:“卑贱人族也敢觊觎本皇之力!”
亿万鲛人鳞片在此刻倒飞而起,化作淬毒箭雨覆盖而来。陆昭然本能地抓向胸口——那里正凸起尖锐龙骨!妖化右臂撕开皮肉,弹出的玄冥骨刺横扫千钧,暗金妖血与鲛人蓝血泼洒在青铜城门上,竟蚀刻出惊天秘文:
“玄都策天机,血饲妖皇魂。
摆渡非渡魂,剜目锁烛阴。”
柳七娘的面具咔嚓碎裂,露出与石像完全相同的脸:“好孩子…现在明白了吗?当年剖我双目镇压妖皇的,正是你那位好师尊玄微子啊!”
青铜巨门轰然中开,门内血池浮出万千挣扎的妖魄。柳七娘腹腔突然裂开,抽出根缠绕引魂灯的脊骨刺向少年:“将你的烛龙瞳给我!”
“休想!”白无垢的傀儡丝绞住脊骨。陆昭然趁机扑向血池中央——娘亲的枯骨正抱着一盏未燃的青铜灯跪坐其中。当指尖触到灯油的刹那,妖皇精魄的嘶吼化作凄啸:
“玄都玉京策——!!!”
血浪翻涌成巨幕,映出骇人景象:昆仑墟崩塌那日,玄微子的紫微斗数盘炸出裂痕,卦象首指血池底部的枯骨…而枯骨怀中那盏灯,灯壁刻着细如蚊足的符咒——正是陆昭然此刻捧着的引魂灯!
“原来…这才是你要的往生。”陆昭然金瞳淌下血泪,妖化右臂狠狠插进自己胸膛。
白骨灯盏沾满滚烫的心头血,骤然爆出刺目金芒。整座鲛人王城在光中坍塌,柳七娘被金焰吞没前发出癫狂大笑:“没用的!你的命早被写入…”
哗啦!
白无垢的蛛丝缠住陆昭然腰际将他拽离漩涡。少年最后回望时,见血池底部的母亲枯骨化作飞灰,唯剩半枚摆渡令牌沉入黑暗。令牌背面赫然烙着云青崖的诛仙剑痕!
“去玄都…”陆昭然攥碎掌心鳞片,妖瞳倒映着崩塌的青铜巨门,“我要当面问问那位好师尊——用至亲骸骨设局时,可曾有过半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