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像浸透冰水的棉絮,裹得众人喘不过气。
汪明澈握紧洛阳铲的手心沁出汗来,指尖触到铲刃的冰凉。
身旁的蒯铎忽然低喝:“别动!”他摸索着从袖中摸出火石,“嚓”的一声擦出火星,点亮了备用的火折子。
昏黄的火光照亮脚下的汉白玉石阶,每一级都刻着缠枝莲纹,却在莲花中心藏着一只微缩的蜈蚣浮雕。
李征见状惊道:“大人,这石阶刻着毒虫图案,怕是不祥,不如先撤回去从长计议?”
“撤?不行。”蒯铎挑眉,火折子照亮他眼中的决断。
他转向汪云山,“云山,你意下如何?”
汪云山抚掌而笑:“正合我意。这冰棺既可能与雮尘珠有关,便是刀山火海也得探上一探。”
西人不再犹豫,顺着石阶向下。
汪明澈走在左侧,洛阳铲轻敲石阶,回声空洞,显然下方别有洞天。
行至第三十七级时,蒯铎忽然驻足。
石阶边缘的蜈蚣浮雕竟渗出暗红液体,在火光下如血丝般蜿蜒。
“小心,这是尸蜡。”汪云山用匕首刮下一点,蜡质遇火即燃,发出刺鼻的腥臭,“看来冰棺里的东西己腐蚀到石阶。”
李征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拽住蒯铎衣袖:“大人,您看这石阶越往下越湿滑,莫不是……”
“噤声。”蒯铎打断他,火折子照向二十丈外的黑暗,“听——”
众人屏息,只闻空气流动声中夹杂着极细微的“咔嚓”响,如同冰层开裂。
汪明澈忽然指向右侧岩壁:“看!”
火把光芒掠过之处,岩壁上竟嵌着成排的人骨,每具骨架都保持着跪拜姿势,头骨朝向石阶尽头。
汪云山用匕首撬开一块骨片,只见骨缝里填满蜈蚣卵鞘,密密麻麻如黑粟。
“是活祭的人骨。”蒯铎声音沉郁,“东夏古法以活人殉葬,再用蜈蚣卵封口,让尸身成为虫巢。”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骨架突然眼窝发光,无数细小蜈蚣从鼻腔涌出,在石壁上织成黑网。
李征吓得后退,却踩空了一级石阶。
“轰隆!”
地面突然下陷,露出三尺见方的坑洞。
坑底铺满白森森的骨针,每根都沾着青绿色黏液。
汪明澈眼疾手快,洛阳铲横挡在李征胸前,才没让他跌入陷阱。
“多谢药师奴!”李征冷汗涔涔,望着坑底骨针心有余悸。
蒯铎蹲身查看坑洞边缘,发现石壁刻着半幅图腾,巨蜈蚣缠绕太阳,与冰棺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看来这陵墓的主人,与蜈蚣崇拜脱不了干系。”他站起身,火折子指向更深处,“继续走,冰棺应该就在前面。”
昏黄的火光骤然撕开黑暗,照亮了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象。
数万尊兵马俑列阵而立,甲胄上的铜片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陶俑面容各异,手持长戈或铜剑,组成整齐的军阵,仿佛下一秒就会踏着冻土前进。
车马阵排列在两侧,陶马昂首嘶鸣,车舆上的铜铃虽己生锈,却仍保持着振响的姿态。
“这是……东夏的军阵?”汪云山举着油灯,灯光扫过陶俑衣甲上的图腾,“甲片样式与史书记载的东夏铁骑兵相符,但规模之巨,远超想象。”
蒯铎皱眉,火折子的光照见最近一尊陶俑的脸。
那面容削瘦,眼窝深陷,竟与史书上记载的东夏女王有几分相似。
“不对劲,”他上前一步,指尖拂过陶俑肩头的甲片,“这些铜片薄如蝉翼,风吹就会响动……”
话音未落,李征忽然惊呼:“大人!看那边!”
他指向军阵尽头的汉白玉石阶。
火光摇曳中,一座巨大的棺椁静静矗立在石阶顶端,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冷光,竟似一块万年寒冰雕琢而成。
棺椁周身刻满细密的纹路,在火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冰棺?”汪明澈失声,洛阳铲险些脱手,“怎么会用寒冰做棺椁?东夏地处苦寒,却也不至于……”
“应该不是普通的冰。”汪云山说道。
李征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那些蜈蚣就是从这儿出来的吧?可怎么一条也看不见了?”
“不见得是好事。”
蒯铎将火折子凑近地面,只见青石板上布满蜈蚣爬行的痕迹,却在靠近石阶三尺处骤然消失,“万物趋利避害,它们不敢靠近,只能说明这里有更可怕的东西。”
西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军阵,陶俑甲片在气流中发出“噼啪”轻响,如同无数人在暗处磨牙。
汪明澈走在汪云山身侧,忽然踢到一块碎陶片。
那陶片边缘锋利,竟割破了靴底。
“爹,你看这个。”他捡起陶片,借着火光看见背面刻着半幅图腾:一只巨眼俯瞰群山,与扎格拉玛部族的壁画竟有几分相似。
“雮尘珠的线索?”汪云山瞳孔骤缩,伸手去接陶片,却听李征一声惨叫。
李征踩上一块凹陷的地砖,只听“喀嚓”轻响,墙壁上的长明灯忽然次第亮起。
成千上万盏油灯嵌在石壁凹槽中,瞬间将整个墓室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下,兵马俑的阴影在穹顶晃动,仿佛无数鬼影在起舞。
“小心!”蒯铎低喝,火折子的光映见最近一尊陶俑的眼窝。
那里面竟不是陶土,而是两颗浑浊的人眼!
亲卫李甲好奇心起,凑近一尊陶俑细看。
那陶俑面容与他竟有七八分相似,他忍不住伸手擦拭陶俑脸颊的彩绘。
不料指尖刚触到颜料,陶俑的面皮突然龟裂,一颗暴突的眼球从裂缝中挤出!
“啊——!”李甲惊退,后背撞在身后的陶俑上。
数尊陶俑轰然倒塌,石壳碎裂处露出里面的东西。
竟是一具具青绿色的尸体!尸体身着铠甲,口中与脑后都开着碗口大的洞,里面填满青油油的膏状物。
“是生殉!”汪云山失声,油灯险些落地,“东夏古法用活人殉葬,尸体灌了防腐药......”
话音未落,一具尸体口中的药膏滴在李甲手背上。
那皮肤瞬间泛起紫黑,无数红线顺着血管蔓延至脖颈。
李甲痛苦地抓挠喉咙,口中涌出黑血,整个人在地上痉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别碰他!”蒯铎拽住想上前的李溪,“药膏里有尸毒,见血封喉!”
就在此时,李甲抽搐着撞向一旁的铜马车。
车辕上的将军俑忽然转动脖颈,手中铜刀“喀啦”一声出鞘,寒光一闪,竟将扑来的李甲拦腰斩断!
内脏混着黑血溅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李溪吓得呆立当场,头顶的将军俑刀刃再次扬起。
蒯铎瞳孔骤缩,猛地推开李溪,火折子照见铜马车下的机关。
原来每辆战车都连着地面的弩机,触之即发。
“退!快退到石阶下!”汪云山挥舞油灯,引众人避开倒塌的陶俑。
无数尸体从破碎的石壳中滚落,口中的尸毒药膏在地面汇成黑流,所过之处,青石板竟冒出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