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的木板在井壁间摩擦，发出吱呀的呻吟。
蒯铎握紧火把，火光照见井壁上密布的蜈蚣。
那些油黑的虫豸如同活的地毯，在湿冷的泥土上爬动，足肢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下方传来伤兵的呻吟，混着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大人，下面全是伤兵！”李征举着火把探身，火光照见升降梯平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他们衣甲破烂，皮肤上布满溃烂的红斑，无数蜈蚣正顺着伤口钻爬，啃噬着血肉。
蒯铎踏上升降梯，靴底碾过一只蜈蚣，浆液溅在木板上。
他弯腰扶起一名伤兵，那兵丁的眼球己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快，把他们抬上去！”他对随从喝道，同时从腰间摸出长剑，精准地挑飞一只扑向自己的蜈蚣。
蜈蚣被斩断的瞬间，腹部渗出的鲜红汁液在火把下冒着轻烟。
蒯铎眉头紧锁，猛地撕开伤兵的衣襟。
溃烂处的皮肤己呈紫黑色，明显是中了剧毒。
他迅速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几粒墨绿色药丸塞进伤兵口中：“用水灌下去！”
“这是……”李征惊问。
“百草解毒丹，钦天监秘制。”蒯铎将瓷瓶递给随从，“给所有伤兵喂药，伤口用烈酒冲洗！”
他转身从背囊里取出一个蜡封布袋，倒出些淡黄色粉末撒在壁间。
说来也怪，那些凶猛的蜈蚣竟纷纷避开，在他们周围让出一条通路。
“雄黄酒混了艾草灰，毒虫忌惮这气味。”
伤兵吞下丹药后，喉咙里的嗬嗬声渐轻，溃烂处的紫黑也稍稍褪去。
蒯铎扶起另一名伤兵，查看他的瞳孔：“刚才发生了什么？”
伤兵嘴唇颤抖，却因毒性麻痹无法言语。
李征带人将伤兵逐一抬上升降梯运回地面，蒯铎则带着两名亲卫继续下行。
井壁的刻度显示，此刻己至地下一千一百尺。
前行约二十丈，地面忽然变得湿滑。
火把照亮处，一具骨架斜倚在岩壁边，身上的甲片散落一地，唯有右手仍紧握着一柄铲子。
铲子前方的泥土被挖开一个凹陷，凹陷下露出道尺许宽的地缝。
“被蜈蚣啃得只剩骨头了……”李征倒吸冷气，“定是他挖到了蜈蚣巢穴。”
蒯铎叹气，脱下外袍盖在骨架上，指尖触到冰冷的岩缝。
忽然，他猛地抬手示意噤声，将耳朵贴在地缝旁的泥土上。
李征和随从也跟着趴下，只听地缝深处传来清晰的“窸窸窣窣”声，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响动，如同万千甲士在操练。
“这是……练兵的声音？”李征脸色煞白，“东夏人战败后竟在地下练兵？！”
他握紧拳头，“必须立刻上报朝廷！”
“慢着。”蒯铎按住他的肩，抄起铲子轻轻撬动岩缝边缘的泥土。
就在地缝被挖开的瞬间，下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征惊呼：“他们发现我们了！”
蒯铎示意安静，摸出火折子点燃，朝着地缝扔了进去。
火光坠落的瞬间，照亮了下方难以置信的景象。
那是一座无比庞大的地下宫殿！
数以万计的兵马俑首挺挺列阵而立，甲胄锃亮，手持长戈，组成整齐的军阵。
车马阵排列在两侧，陶马昂首嘶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奔腾而出。
宫殿尽头是一条长长的白玉石阶，石阶顶端，一座巨大的鎏金棺椁在火光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这是……陵墓？”李征目瞪口呆。
话音未落，火折子“噗”地熄灭，庞大的地宫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
唯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虫豸爬动声，提醒着他们身处何等诡异的境地。
分山掘子甲刨土的声音在地底回响，很快就挖通了一条狭窄的土洞。
汪明澈跟着父亲钻进洞口，洞壁上渗出的水珠滴在颈间，冰凉刺骨。
“注意脚下，这层土混着朱砂，下面可能有机关。” 汪云山低声提醒。
汪明澈点头，指尖捻起撮泥土碾碎。
果然有细微的朱砂颗粒，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他忽然停下脚步：“爹，前面有动静。”
洞深处传来 “沙沙” 的爬动声，越来越近。
汪云山立刻吹灭油灯，父子俩贴着洞壁屏息凝神。
黑暗中，无数幽绿的光点逐渐靠近，正是蜈蚣的复眼！
只见数十只油黑的蜈蚣密密麻麻地爬来，足肢摩擦洞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而且蜈蚣朝他们攻击来。
“找死！” 汪云山低喝，腰间大刀出鞘，寒光在幽暗中一闪。
他手腕翻转，大刀如灵蛇般探出，精准地斩落两只蜈蚣的头颅，虫身落地时仍在抽搐。
汪明澈同时挥动洛阳铲，铲刃横扫而过，三只蜈蚣被拦腰截断，浆液溅在洞壁上。
父子俩配合默契，一个近身快攻，一个远程横扫，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
汪明澈虽年少，却继承了父亲的身手，每一击都瞄准蜈蚣的要害，片刻间便有七八只蜈蚣命丧铲下。
“别恋战！” 汪云山看准空隙，从背篓里摸出个陶罐，拔开塞子泼出些深褐色粉末。
粉末撒在洞壁上，那些尚未靠近的蜈蚣如遇天敌般纷纷后退，足肢摩擦发出焦躁的‘嘶嘶’声。
“这是雄黄粉？” 汪明澈惊讶，只见粉末所过之处，蜈蚣纷纷蜷缩避让。
“加了蝎子毒液和艾草汁，驱虫效果最好。” 汪云山重新点燃油灯，“搬山道人入山必备。对付小股毒虫，先杀后驱，才不会被围死。”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蜈蚣群，前方的土洞忽然开阔起来。
洞顶高达数丈，地面散落着碎陶片和腐朽的木梁，显然是座古老的遗址。
汪明澈举灯西顾，忽然指向洞壁：“爹，看这些刻痕！”
岩壁上凿着数尊浮雕，居中是位怀抱日月的女神，头戴蛇冠，赤足踏在龟背之上，西周环绕着飞禽走兽。
汪云山指尖拂过浮雕剥落的纹路，脸色微变：“是西灵圣母图腾…… 传说中西王母，怎么会刻在东夏边境的岩层里？”
父子俩顺着陶片痕迹前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泥土坠落的轻响，紧接着一道火光划破黑暗，如同流星般坠入深渊。
“有人！” 汪明澈握紧洛阳铲，与父亲对视一眼，悄然循着火光来源靠近。
黑暗中，几道身影伏在地缝边缘，其中一人正收回投掷火折子的手臂。
为首一人身着青衫，腰间挂着鎏金腰牌，正是蒯铎！他身后跟着李征和两名亲卫，个个脸上带着惊惶。
“蒯师伯？” 汪明澈惊呼。
蒯铎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到汪明澈父子时也是一怔：“云山？药师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汪云山苦笑：“说来话长，我们追踪雮尘珠的线索，挖到了这里。你们呢？”
“我们在修筑封禅台，地下突然涌出蜈蚣，还发现了一座地宫……”
李征抢着说道，“刚才看到兵马俑和巨大的棺椁，火折子却灭了……”
就在此时，汪明澈手中的油灯忽然爆出灯花，火苗剧烈摇曳起来。
紧接着，“噗” 的一声，油灯和蒯铎腰间的火折子同时熄灭。
无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地底深处传来隐约的嘶吼，混合着虫豸爬动的 “沙沙” 声，在寂静的地宫中回荡。
众人屏住呼吸，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