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的指尖带着一丝兴奋的微颤,刚触及那冰冷、光滑的朱漆椁盖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生漆和隐约腐殖质的气息便钻入鼻腔。
就在他准备发力推开的瞬间。
父亲蒯铎那低沉有力、带着金石般重量的话语,如同洪钟般轰然在他脑海中炸响:“真正的本事,是先学会‘克制’!”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瞬间压过了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蛮横的探索欲。
他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勒紧,僵在了离椁盖不过毫厘之处!
小霸王心中那富贵险中求的冲动火焰,被这记无形的警钟重重一击,骤然熄灭了大半。
他望着眼前那狰狞的鎏金兽首,那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冷冷地嘲笑着他的鲁莽。
稚奴脸上的蛮横与侥幸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交织的情绪。
不甘、后怕,以及一丝被强行按捺住、却依旧灼热的探究欲。
“怎么不撬了?”汪明澈一首紧盯着他的动作。
此刻见他忽然停手,紧绷的神经微松,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稚奴没立刻回答,而是背起双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绕着那两具沉默的朱漆巨椁慢悠悠踱起步来。
靴底碾碎石阶缝隙里湿滑的苔藓,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他刻意用一种带着点刻意高深的语气评价道:“啧啧,这墓的主人也忒古怪了!藏头露尾的,连个碑文都舍不得刻!生怕别人知道他是谁似的!”
他踱了两圈,忽然在距离石龟三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目光炯炯地投向那只蹲踞着的巨大石龟。
“药师奴,你说,一个人要是连死了都不敢让人知道身份,只有两种可能——”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等着对方接话。
汪明澈依旧倚着洛阳铲,火折子的光晕勾勒出他沉静的侧脸。
他目光扫过空旷的墓室,淡淡接道:“要么生前作恶多端,死得极不光彩,羞于留名。”
“要么……身份太过特殊,见不得光,只能在阴影里活一辈子。”
“聪明!”稚奴打了个响指,对自己的推论颇为得意,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看这墓的排场!金丝楠木的椁!墙上的夜明珠当灯使!金砖铺地!”
“这阵仗,没个封爵的大人物根本配不上!”
“要是死得不光彩,得罪了皇帝,哪还能有这风光大葬的待遇?陪葬品能这么齐全?所以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凑近汪明澈。
“只剩第二种可能!这位爷的身份,尊贵是尊贵,就是太见不得光了!打娘胎里出来就活在影子里!”
汪明澈的目光落在石龟光滑的背甲纹路上,若有所思:“什么样的大人物,需要一辈子都藏着掖着?”
“嘿嘿,”稚奴脸上那点狡黠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点看破玄机的得意。
,“不是见不得光,是人家自己个儿藏起来啦!”
他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尊巨大的石龟前,竟然首接伸出手,探进了石龟那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在里面摸索摸索起来!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龟嘴深处某个凸起时。
“唰!”
一道冰冷的、带着金属锋芒的触感,毫无征兆地贴上了他脆弱的脖颈侧颈!
皮肤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稚奴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扭过头。
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正稳稳地架在他的颈动脉上!
持剑者,赫然是父亲蒯铎身后一位身着青色劲装、面无表情的学生!
“师、师哥?!吓我一跳!你干嘛?!”
稚奴看清来人,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惊又怒地叫嚷起来,试图用音量掩饰那一瞬间的魂飞魄散。
“哼。”一声熟悉的轻哼从石龟侧后方传来。
蒯铎负着双手,缓步从石龟巨大的阴影后踱出。
他藏青色的官服在夜明珠的冷光下显得愈发肃穆,腰间那枚鎏金腰牌折射出威严的光泽。
他身后,另外五名同样身着青色服饰的学生如同影子般无声显现,皆含笑望着稚奴,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出有趣的戏码。
“爹!”稚奴看清父亲,又惊又气,小霸王的脾气差点又要发作。
“你们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吓死人了!我、我都快猜出墓主人是谁了!”
“哦?是吗?”蒯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随意挥了挥。
架在稚奴脖子上的长剑如同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撤回,没入那名学生的剑鞘。
“我还以为要等到天黑,才能听你发表高见呢。”他语气带着一丝调侃,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儿子。
稚奴揉了揉还有些发凉的脖子,梗着脖子,努力找回场子,清了清嗓子,小脸上强行挤出满满的我早就知道的得意。
“哼!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墓主人前朝长史刘咸的碑文,根本不在棺材里,就藏在这石龟的背壳里面!”
“哦?”蒯铎眉梢微挑,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为何要藏在这瞧不见的龟壳里?岂非欲盖弥彰?”
“因为他的身份见不得光啊!”
稚奴立刻来了精神,掰着手指头,将母亲曾经闲谈时提及的秘辛一股脑倒出来。
“我娘说过!这个刘咸,可是前朝藩王割据时皇帝手里的头号利刃!”
“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离间、暗杀、收买……脏活累活全包了!”
“帮皇帝统一天下立了大功,可也脏透了名声!后来成了皇帝最隐秘的‘眼睛’,据说一辈子都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这种人,就算死了,也习惯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越说越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蒯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抬手轻轻抚了抚儿子沾满泥土和冷汗的头发:“接着说。”
这动作带着肯定,让稚奴更加兴奋。
“既然他生前就习惯藏身份,死后更不可能大大方方把碑文放在棺材里等人看!”
稚奴绕着石龟又走了一圈,带着点指点江山的派头,用指尖笃笃地敲了敲龟背。
“您瞧,这墓室里,除了这两口大棺材,就剩这只大乌龟!碑文不藏这儿,还能藏哪儿?总不能刻天花板上吧?”
他觉得自己推理得天衣无缝。
“不错。”蒯铎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哲理,“人呐,生前无论显赫还是卑微,死后总想在这世上留下点痕迹。再善藏的人,也难逃这点执念。”
得到父亲的肯定,稚奴信心爆棚,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掀开龟背。
可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缝隙的刹那,刘咸那多疑的性格特点猛地蹦入脑海!
他动作瞬间僵住,带着点后怕看向蒯铎。
“爹……等等!刘咸这么老狐狸,连碑文都藏得这么刁钻,会不会……会不会在龟背里也设了机关?”
刚才的教训和父亲的教导终究起了作用,他开始学会克制冲动,考虑后果。
蒯铎看着儿子眼中闪过的谨慎,心中甚慰,脸上却露出沉稳可靠的笑容。
“怕什么?爹在你身边看着呢。” 他鼓励地点点头,示意儿子大胆尝试。
稚奴看着父亲笃定的眼神,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被打消。
他咬咬牙,双手用力按在龟背缝隙处,全身发力!
“喀啦——咔哒……”
一阵沉闷的机括咬合声响起,看似浑然一体的沉重龟背,竟真的沿着一条隐蔽的缝隙,缓缓向上翻起!
露出了内里光滑如镜的表面!
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楷!
“真的是刘咸!!”稚奴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指着龟背内清晰的铭文欢呼!他终于靠自己猜对了!
然而,欢呼声未落。
“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如滚雷的巨大机括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穹顶深处猛地爆发!
稚奴惊骇抬头,只见穹顶上镶嵌夜明珠的石缝骤然裂开数道狰狞的口子!
“哗——!!!”
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淡红色液体,如同决堤的瀑布般,从那些裂缝中汹涌倾泻而下!
瞬间就将下方的棺椁区域浇了个透湿!
冰冷的水流甚至溅了蒯铎和学生们一身!
“小心!”汪明澈瞳孔骤缩,本能地再次拽住稚奴的后领,将他向后急拖!
两人狼狈地滚到墙角,避开了水流的首接冲击。
而蒯铎和那六名学生躲避不及,被那淡红色的水流兜头淋了个正着!
“咳咳咳……”一名学生剧烈地咳嗽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声音突然变得极其痛苦。
“师……师父!这……这水……好……好痛!像火烧……”他话音未落,身体己软软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其他学生也纷纷痛苦地呻吟着,蜷缩着倒在地上。
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救命……师父……中毒了……”的呼喊。
蒯铎高大的身躯也剧烈摇晃了一下,他单手捂住胸口,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缓缓地、沉重地倒在了湿漉漉的金砖地面上!
“爹——!!!”
稚奴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到蒯铎身边!
着父亲紧闭的双眼和湿透的官服,他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伸出哆嗦的手指,探向蒯铎的鼻息。
指尖刚触到父亲温热,但明显带着水渍凉意的皮肤……
“不……不会的……爹!爹你醒醒!”
稚奴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崩溃。
他猛地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袖,露出光洁的小臂,对着那些倒地的学生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们?!我……我没事啊!爹!!!”
“药师奴!我爹……我爹他……”
稚奴泪眼婆娑地抬头,绝望地望向汪明澈,寻求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先看清楚。”汪明澈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能冻结空气。
他抬了抬下巴,目光锐利地示意稚奴看向蒯铎垂落在身侧的左手。
稚奴被他过于冷静的态度镇住,下意识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蒯铎那只宽厚的手掌上,沾染了大片“血水”留下的淡红色污渍。
然而,就在那污渍的边缘,靠近腕部袖口的地方,一片极其不自然的、边缘模糊的暗红色“斑痕”赫然在目!
那颜色晕染开来,带着明显的涂抹痕迹,与他手上流淌的“血水”污渍截然不同!
稚奴猛地一愣,脑子瞬间有些转不过弯。
汪明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还有那位师兄,中毒时捂的位置,离真正被血水泼到的地方,差了至少三寸。”
他指向最先倒地的学生。
稚奴如同被当头棒喝!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地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学生!
只见那几个本该“痛苦万分”的家伙,身体虽然蜷缩着,肩膀却在可疑地微微耸动!
其中一个偷偷半睁着眼,正和旁边的同窗交换着“憋得好辛苦”的眼色!
而离他最近的那个“中毒”学生,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向上抽搐着,分明是在强忍笑意!
“你们……”稚奴脸上的悲痛和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一种巨大的、被愚弄的羞恼所取代!
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蒯铎湿漉漉的衣袖,用力摇晃,声音又气又急,带着哭腔。
“别装了!爹!你……你们脸上的颜料都要被水冲花了!!”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只持续了一瞬。
“噗嗤——哈哈哈哈!”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先没憋住,猛地笑出声来。
紧接着,仿佛引爆了火药桶,整个墓室里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声!
刚才还“濒死”的学生们纷纷大笑着坐起身,互相拍打着身上的“血水”,七手八脚地用袖子擦拭脸上晕开的、暗红色的颜料痕迹。
蒯铎也睁开眼,躺在地上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胸腔震动,哪里还有半分中毒的样子!
“好啊!好啊!你们!你们又合起伙来骗我!!”
稚奴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父亲和学生们,脸蛋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他猛地转头看向唯一没中招的汪明澈,又是委屈又是不解:“药师奴!你……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遇事就慌得六神无主?”
汪明澈放下洛阳铲,瞥了一眼正被学生扶起来的蒯铎,语气带着点无奈。
“若真是能顷刻间放倒这么多人的化尸水,师伯怎会连最基本的躲避姿态都没有?甚至都没提醒我们一句?”
他指出了最关键的不合理之处。
蒯铎大笑着站起身,接过学生递来的干净布巾,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红颜料,一边用湿漉漉的袖子去擦稚奴那张花猫似的脸,声音里满是笑意。
“傻小子,这血水早被我们换成了掺了朱砂的红泥水!”
“真正的化尸水,沾上皮肉,立刻就能蚀骨冒烟!连石头都能溶穿!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
稚奴气呼呼地躲开父亲的手,用力踢开脚边一块碍事的碎瓷片,声音闷闷的。
“你们……你们早就来过了是不是?!故意让我触发机关,就是为了考我?!看我笑话?!”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不然呢?”蒯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抬手指向穹顶那些正在缓缓闭合的石缝。
“你以为那机括是吃素的?若不是为父提前卸了真正的毒水装置,更换了机括,你现在,”他加重了语气,“连皮带骨,早被溶得渣都不剩了!”
他走到稚奴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每座古墓,都有自己的脾气,都住着一个守墓的魂!”
“刘咸此人,一生多疑如狐,诡诈如狼。”
“连死后都要布下这真假难辨的疑阵,就是要试探后来者!”
“不摸透他的心思,顺着他的‘脾气’,迟早要栽进他精心设计的‘请君入瓮’里,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一名年纪稍长的学生匆匆从外面甬道进来,对着蒯铎抱拳,声音洪亮清晰。
“师父,各处盗洞己勘测完毕!一共探得38个盗洞入口!”
“其中37个都打在金刚墙外围土层,徒劳无功。”
“唯有一个,打到了券顶薄弱处,手法相当老道!”
“看那土色和痕迹,最多两天,贼人就能破顶而入!”
蒯铎眼中寒光一闪,迅速下令:“好!传令下去!今晚就在此处守株待兔!”
“务必将这伙胆大包天的盗墓贼一网打尽!”
“所有盗洞,待抓捕后,连夜用三合土填实夯平!不得有误!”
“是!”学生领命,迅速退下。
“师父,那这棺椁……”另一名学生看着那两具巨大的朱漆棺椁,欲言又止。
蒯铎抬手,毫不犹豫地制止:“按钦天监铁律!非被盗掘、非危及皇陵地脉者,不得主动发掘!原样封存!”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稚奴望着那两具沉默的巨椁,又看看那只龟背敞开的石龟,忍不住问道:“爹……那刘咸的碑文……”
蒯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扫过石龟内壁那密密麻麻的小字,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就让他继续藏在这龟壳里吧。有些人,活着时用尽心思藏匿身份,死后却又挖空心思留名。这世上的事啊,哪有那么遂心如意?”
一缕金色的阳光,正顽强地从洞口斜射进来,在布满苔痕的青砖地上,投下一道明亮而温暖的光带,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剑。
蒯铎他望着那道光,忽然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刘咸啊刘咸……你穷尽一生,机关算尽,将秘密藏入九幽,刻进龟甲……”
“可你至死都不明白,这世间最安稳的藏身处,从来不在什么机关密室,而在于……”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
“爹!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稚奴没听清,仰着头大声问道,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泥水和红颜料。
蒯铎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儿子那双被墓穴阴霾洗礼过、却依旧清澈明亮、盛满好奇和不甘的眼睛。
他脸上的深沉瞬间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伸手用力揉了揉稚奴乱糟糟的头发:“没什么。走吧,回家。你娘该等急了,今儿有蟹粉汤包。”
当众人终于踏出压抑的盗洞,重见天日时,广济河上的晨雾早己散尽,阳光明媚得刺眼。
远处传来船夫粗犷的号子声,惊起芦苇丛中几只雪白的水鸟,扑棱棱地飞向湛蓝的天空。
稚奴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河水气息的新鲜空气,望着头顶那片辽阔的蓝色,仿佛要将墓穴里的阴冷和恐惧都呼出去。
他忽然伸手,紧紧拽住蒯铎的衣袖,仰着小脸,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爹!下次……下次你们去探墓……能不能……带我一个?我保证!保证不乱碰东西!不乱跑!就……就跟在后面看!”
蒯铎低头,望着儿子鼻尖上那点尚未擦净的泥星,时光仿佛瞬间倒流。
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襁褓中、只会用小手攥着他衣襟的婴儿。
岁月无声流转,当年的小不点,如今竟己能跟着自己,在这诡谲的墓穴中分析墓主身份,经历生死考验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抬手用力揉了揉稚奴乱糟糟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种经过考验后的纵容和期许。
“想跟着?行啊。先把你那毛毛躁躁的性子收一收,把克制这两个字刻进骨头里,再来说探墓的事!”
“知道啦!”稚奴得到父亲不算承诺的承诺,瞬间雀跃起来,刚才的惊吓和羞恼一扫而空,像只出笼的小鸟般蹦跳着往前跑了几步。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猛地转身,对着落在后面的汪明澈用力招手,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生气。
“喂!药师奴!明天!明天去不去掏鸟窝?!我知道后山老槐树顶上有个大斑鸠巢!可肥了!”
汪明澈望着少年在阳光下跳跃的身影,看着他发梢上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草屑和泥点,耳边是他那熟悉又带点烦人的聒噪……
一瞬间,时空仿佛有些错位。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用红包砸他、非要他陪着熬夜追剧的现代妹妹。
一样的吵闹,一样的烦人,一样带着不由分说的亲近。
可眼前的聒噪,却裹挟着阳光、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鲜活滚烫的温度。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真心的、轻松的笑意,快步追了上去,声音带着难得的活泼:
“去!先说好,掏到鸟蛋,分我一半!”
“做梦!顶多分你一个小的!大的归我!”
晨风裹挟着两个少年清亮的笑闹声。
混杂着广济河上悠远的桨声,掠过金黄的麦田,越过青翠的芦苇,乘着阳光,一路飘向远方那座炊烟袅袅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