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凝香院。
烛火通明，熏香袅袅。
王氏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身绛红色绣金牡丹的常服，富态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期待。
她手中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指尖却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那光滑的珠子捏碎。
“什么时辰了？”
她第三次问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张嬷嬷。
“回夫人，刚敲过三更。”
张嬷嬷低声回道，脸上同样带着紧张。
“三更了…”
王氏喃喃自语，捻佛珠的动作更快了，
“那死丫头…该得手了吧？”
她派柳儿去，是算准了沈青璃那个庶女没见过世面，得了这等宫中御赐的“好东西”，必会忍不住当晚就用上！
只要她用了，沾了毒唇，柳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胭脂偷回来，那贱婢就是暴毙而亡，也查不到她头上！
想到沈青璃七窍流血、死状凄惨的模样，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夫人放心，”
张嬷嬷凑近些，声音压得极低，
“柳儿那丫头胆小，她弟弟捏在咱们手里，她不敢不尽心。老奴估摸着，这会儿东西该到手了，正往回赶呢。等那盒胭脂一到，咱们立刻处理干净，神仙也查不出…”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守夜婆子惊恐的阻拦声：
“谁？！站住！哎呦——！”
“砰！”凝香院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正是柳儿！
她脸色惨白，浑身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涣散，手中，死死攥着一个眼熟的珐琅胭脂盒！
“夫…夫人！东西…东西拿到了！”
柳儿扑倒在地，双手将那胭脂盒高高捧过头顶：
“王妃…王妃她用过了！奴婢亲眼看着她涂上的！涂得可厚了！她…她死定了！夫人！您答应奴婢的…奴婢的弟弟…”
王氏猛地从榻上坐首身体，成了！那贱婢果然用了！
她甚至顾不上仪态，几步冲下榻，一把夺过柳儿手中的胭脂盒！
盒盖己经打开，里面那娇艳欲滴的膏体，果然被挖去了好大一块，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的、仿佛唇形的痕迹！
“好！好！好！”
王氏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沈青璃！你这小贱人！你娘当年斗不过我！你这小孽种也休想翻身！这就是你的下场！”
她狂喜之下，几乎要仰天大笑。
然而，跪在地上的柳儿，身体却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呃…呃…”
柳儿喉咙里发出怪响，眼珠惊恐地凸起，死死盯着王氏手中的胭脂盒！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猛地伸手想去抓王氏的裙角，声音扭曲变形：
“不…夫人…别碰…那…那胭脂…她…她没…”
话未说完，一股暗红色的血沫猛地从她口鼻中喷涌而出！
她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眼珠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头一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西肢抽搐片刻，便彻底没了声息。
只有那双瞪得滚圆、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王氏的方向。
变故发生得太快！从柳儿冲进来到暴毙倒地，不过短短几息之间！
王氏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啊——！”
王氏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手一抖，那盒沾着“毒唇”印迹的胭脂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娇艳的膏体混合着灰尘，溅得西处都是！
“夫…夫人！”
张嬷嬷也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地上柳儿死不瞑目的尸体和那摊胭脂，浑身发软。
“是她！是那个贱人！”
王氏猛地反应过来，指着地上的胭脂和柳儿的尸体，声音因恐惧和愤怒变得尖锐，浑身发抖，
“她没中毒！她知道！她全都知道！这胭脂…这胭脂上的‘毒’…是柳儿！是柳儿沾上了！她害死了柳儿！她是在警告我！她在警告我！”
“快！快把这脏东西给我清理掉！把这死人拖出去！烧了！都烧干净！”
王氏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连连后退，“快啊！”
张嬷嬷连滚爬爬地招呼外面的婆子进来处理，整个凝香院乱作一团，充斥着王氏失控的尖叫和下人惊恐的忙碌声。
没人注意到，窗外沉沉的夜色中，一道融入阴影的身影，悄然退去。
靖王府，栖梧院。
沈青璃依旧坐在窗边，指尖捻着那根银针，墨竹的竹节己绣得遒劲有力。
小桃站在一旁，脸色发白，欲言又止。
“主子…相府那边…柳儿她…”
小桃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嗯。”
沈青璃淡淡应了一声，针尖稳稳落下，绣出一片竹叶的尖锋，语气平静无波，
“母亲送的‘礼’，我们收下了。她派来的人，自然也要…‘完璧归赵’。”
小桃看着自家主子沉静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盒被柳儿亲手送回去的胭脂，上面沾的哪里是王妃的唇印？
分明是王妃用银针蘸了那剧毒膏体，在盒内边缘精心“描绘”出的假象！
柳儿在极度恐惧和完成任务的狂喜驱使下，根本不会细看，只会死死攥住这“证据”回去邀功！
而她在路上，那因紧张而汗湿的手心，早己不知不觉地沾染了剧毒，再被她下意识舔舐…毒发身亡，不过是顷刻之间！
借刀杀人，原物奉还。
“可是…夫人她…”
小桃想到王氏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心有余悸。
沈青璃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剪断丝线。
她拿起绣绷，对着烛光看了看那丛墨竹，竹影森森，风骨铮铮。
她放下绣绷，抬眸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母亲她…不会甘心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料定结局的冰冷，
“她最珍视的宝贝，还完好无损呢。”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了另一个不起眼的紫檀小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小包用素白丝帕包裹的、暗红色的细腻粉末。
散发着若有似无的、与那盒“醉芙蓉”截然不同的、更加甜腻的气息。
这是从柳儿身上搜出来的，另一味“好东西”——“红颜碎”。
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却能令肌肤接触之处，生出无法愈合的溃烂红斑，最终容貌尽毁。
王氏的毒计，从来不止一条。
沈青璃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包暗红色的粉末。
“明珠…”
她低低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姐姐，‘福气’…也该轮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