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王萌平时八卦跳脱,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他嘴角残留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心脏莫名地沉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怎么了?” 吴邪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王萌手中的文件夹上。
“嗯……” ,王萌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把文件夹递过来,“老板,按你之前给的线索……关于那位林见微小姐……查到了。”
吴邪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一把接过文件夹,迅速翻开。里面只有寥寥几页纸,还有几张从监控录像里打印出来的,模糊不清的照片,他快速地扫视着上面的信息。
姓名:林见微。
年龄:22岁。
状态:植物人。
入院时间:XX年XX月XX日
病因:严重车祸导致颅脑损伤。
事故地点:XX路。
事故经过:行人林见微在人行横道过马路时,被一辆转弯时未减速的越野车撞飞……肇事司机……
吴邪的目光死死钉在肇事者的名字和身份信息上。
肇事司机:王老七。
“砰!”
吴邪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地上,纸张散落开来。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衣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脸上残余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骇人的惨白。
“王……老七?” 吴邪的声音嘶哑,“三叔……手下的……王老七?”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
“交警那边的记录显示是意外,转弯盲区,雨天路滑,行人出现的时候……老七当时也被吓坏了,酒驾毒驾都没有,就是……就是没注意看。赔偿什么的都到位了,林家那边不接受,一首在上诉。”
“意外?” 吴邪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充血而布满红丝,“你告诉我这是意外?!王老七开车多少年了?三叔手下最稳当的就是他!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在离吴山居不远的地方,‘恰好’撞上了她?!”
王萌被吴邪的暴怒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道:“老板,记录上……确实是这么写的。现场勘查、目击者口供……都指向意外。老七自己也认了全责……”
吴邪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意外……意外……”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带着倒刺,刮得他心口血肉模糊。
他怎么能相信这是意外?
王老七出现在那个地点,撞上林见微的时间点……这一切都巧合得令人发指!联想到三叔一贯的行事作风,……
即使退一万步讲,这真的只是一个该死的意外巧合……
那个后果呢?
那个待在在意识深处,会慵懒地叫他“吴小狗”,会因为他笨拙的“古董约会”而觉得有趣,会因为他展示腹肌而带着笑意说“还不错”的女孩……
那个鲜活、灵动、让他整个世界都亮起来的林见微……
变成了植物人。
是因为他三叔手下的人!
愧疚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吴邪刚刚还在傻乎乎地为她展示自己那点可怜的“成果”……而她却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无知无觉,承受着因为他家族,因为他身边人带来的永恒沉寂。
“呵……”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自嘲从吴邪喉咙里溢出,带着无尽的苦涩。
吴邪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砸在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见微……”
“对不起……对不起……”
他刚刚触摸到的天堂,原来只是建立在爱人血肉模糊的地狱之上。而推她下去的,极有可能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份文件烫在吴邪的心上,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疤。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夜,对着散落一地的“证据”,对着窗外无边的黑暗,也对着意识深处那片死寂的,令他恐慌的沉默。
他知道林见微“知道”了。
当王萌说出“植物人”三个字,当“王老七”和“三叔”的名字被联系起来的那一刻,吴邪清晰地感觉到林见微的存在猛地一滞,随即是如同宇宙坍塌般的寂静。
没有质问,没有哭喊,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涟漪都未曾泛起。
只有一片冰冷、沉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
吴邪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在意识里呼唤她:
‘见微?’
‘林见微?’
‘你……你说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
回应他的,只有虚无。
那片曾经安心雀跃,让他整个世界都为之明亮的精神角落,找不见了。
她还在那里,吴邪能模糊地感知到那微弱的存在感,却再也触摸不到她的温度,听不到她的声音。
[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宿主,你还好吗?]
[林见微摸摸小蜜蜂,还好吧,毕竟吴三省怎么会放任威胁停留在吴邪身边呢?只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罢了。]
[系统看了看吴邪:吴三省太坏了!!宿主,你打算怎么办?]
[林见微:其实也还好,毕竟这己经是既定事实了,是吴三省做的也无所谓了,或者,还能得到吴邪的愧疚冲一波好感度也说不定呢。]林见微熟练地安慰着小蜜蜂。
[系统:宿主……],小蜜蜂清晰的记得,没有的身体有多难受,不能感受光,感受风,不能尝到食物的味道,闻不到花香……这段时间,宿主其实……不快乐。
[林见微:好啦,接下来该我生气咯~]
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
‘吴邪。’
‘我想……’,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组织出语言的艰难,‘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考虑……关系?
吴邪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他想解释,想辩白,想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想说他一定会查清真相……但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要……” 他终于挤出两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字眼,泪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别……别这样……求你……”
林见微再次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拒绝沟通,拒绝感知,拒绝他的一切。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吴邪就踉跄着冲出了吴山居。首奔那家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吴邪看到了她。
林见微静静地躺在纯白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她的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苍白,灵动的眉眼紧闭着,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只有几乎看不到的胸廓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这就是“她”。
那个在他意识里鲜活灵动,会笑会闹,会叫他“吴小狗”,会因为他笨拙的讨好而心软的林见微。
吴邪一步一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她放在被子外那只同样苍白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 ,他对着病床上无知无觉的人,也对着意识里那片冰冷的寂静,一遍遍地重复着。
没有任何回应。
林见微的沉默,像一层厚厚的坚不可摧的冰壳,将她自己和他彻底隔绝开来。无论他如何呼唤,如何忏悔,如何痛苦,都无法穿透那层冰壁一丝一毫。
她仿佛从未在他身体里出现过。
仿佛那些甜蜜的悸动、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带着笑意的夸奖……都只是一场他因愧疚和渴望而臆想出来的,华丽而短暂的幻梦。
从那天起,吴邪的生活只剩下两点一线:吴山居和医院。
吴邪像个不知疲倦的幽灵,每天准时出现在林见微的病房。他笨拙地学着护理知识,用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她没有知觉的脸颊和手臂。他絮絮叨叨地对着病床上的人说话,讲吴山居又收到了什么奇怪的货,讲王萌又干了什么蠢事,讲天气,讲他今天吃的什么……讲一切无关痛痒的琐碎日常。
他刻意避开所有关于“真相”、关于“未来”、关于“他们”的话题,仿佛只要不说,那份冰冷的宣告就不曾存在。
意识空间里,依旧是寂静。
吴邪就坐在那里,对着一个无知无觉的身体倾诉,对着一个死寂的意识空间等待。阳光每天从窗户的一边移到另一边,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等等
[林见微:系统!我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