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后的甲板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破碎的青铜箭镞混着紫黑血水嵌进柚木板，在晨光中折射出妖异的虹彩。陆明渊跪在伤员中间，银针在指缝间翻飞，却止不住他们伤口中涌出的墨色脓水。机械义眼发出刺耳警报，视网膜上跳动的血红字符反复闪烁：
“毒素变异率 78%... 常规疗法无效...”
“用这个！”
郑和突然撕开蟒袍下摆，露出布满青铜纹路的小臂，“占城医典里说，契约者之血可解深海剧毒。” 三保太监的匕首划过皮肤，幽蓝色血液滴入陶碗时，竟腾起丝丝白雾。
陆明渊的手指悬在碗沿颤抖。昨夜在医典批注中看到的 “青铜面具持有者之血” 与眼前场景重叠，他下意识摸向怀中发烫的面具残片。父亲临终前的呓语突然清晰起来：
“别相信... 他们都是深海的棋子...”
“愣着干什么！”
王勇的暴喝震得他回神。壮汉浑身浴血，鲨鱼皮刀上凝结的黑色物质正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再不用药，这些兄弟都得变成水鬼！”
陶碗递到伤员唇边的瞬间，陆明渊余光瞥见阿七在桅杆阴影里摇晃。少年抱着开裂的浑天仪，瞳孔中倒映着诡谲的天象 —— 本该西沉的残月竟诡异地停滞在中天，边缘渗出蛛网状的血纹。
“第二次血月... 要提前来了！”
阿七突然尖叫，浑天仪的玉坠迸裂，二十八宿图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中。
郑和的脸色骤变，龙纹剑重重劈在船舷：“加速前往古里！传令下去，所有商船结成龟甲阵！”
他转身时，陆明渊看见三保太监后颈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如同深海触手在皮肤上爬行。
古里港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时，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乳香与藏红花气息。千余艘商船密密麻麻挤在港口，船帆上绣着的狮子、孔雀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陆明渊随郑和踏上栈桥，脚下的木板浸透海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远处传来喧闹的叫卖声，却掩盖不住街角卫兵腰间青铜锁链的轻响。
“大明的船队终于来了！”
头戴红宝石头巾的商人挤开人群，鹰隼般的眼睛扫过郑和腰间的玉佩，“我是古里的大商人阿里，国王陛下己备下盛宴。不过在此之前...”
他突然凑近陆明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陆医官的父亲，当年是否在霍尔木兹见过青铜匣子？”
陆明渊的心脏猛地收缩。记忆如潮水涌来：
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波斯锦盒，盒盖上与青铜面具如出一辙的纹路，还有临终前死死攥着的半块玉佩。“你怎么知道？”
他后退半步，却撞上身后侍卫冰冷的弯刀。
阿里的笑声混着海风传来：
“整个印度洋都在流传，陆承钧偷走了不该拿的东西。而现在...”
他抬手指向港口深处，十二辆装饰着黄金面具的马车缓缓驶来，“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马车门打开的刹那，陆明渊的机械义眼突然过载。视网膜上炸开刺目的白光，恍惚间他看见无数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在海底起舞，而在漩涡中心，漂浮着父亲的尸体 —— 老人手中紧攥的，正是阿里描述的青铜匣子。
“陆医官脸色不太好？”
郑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保太监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掌心温度烫得惊人，“别被幻术迷惑。古里王室与深海势力的交易，远比我们想得复杂。” 他的手指在陆明渊后颈轻轻一按，某种冰凉的力量顺着脊椎游走，驱散了眼前的幻象。
盛宴在铺满波斯地毯的宫殿展开，水晶灯将穹顶的星空壁画照得纤毫毕现。陆明渊盯着面前的铜盘，盘中盛着的鱼眼睛竟在转动，鳞片下隐约可见蠕动的黑色纹路。
“这是古里的名菜‘星夜鲈鱼’。”
阿里举起镶宝石的酒杯，琥珀色酒液中沉浮着发光的水草，“吃下它，便能看见未来。”
郑和的酒杯重重砸在桌案：
“我们来谈正事。听说贵国在筹备‘血月祭典’？”
他展开袖中残破的占城医典，翻到画着青铜祭坛的页面，“用一百零八个活人献祭，打开深海之门...”
宫殿突然陷入死寂。国王猛地掀翻桌案，镶嵌珍珠的王冠滚落，露出额间的青铜印记：
“郑和，你以为自己能阻止命运？二十年前在锡兰山，你们偷走面具残片，打破了千年的平衡！”
他挥动手臂，壁画上的星辰突然流动，化作无数青铜锁链从天而降。
陆明渊在混乱中摸到怀中的面具，金属表面烫得几乎灼伤皮肤。记忆如闪电划过：
白象寺盲僧的遗言 “郑和也是契约的一部分”，陈鹤年临终前的狞笑 “你们都被他骗了”，还有阿里方才的暗示... 所有碎片在脑海中轰然拼接。
“大人！港口商船异动！”
王勇撞开殿门冲进来，身上的伤口渗出蓝色血液，“那些船... 船底长出了触手！”
他的话音未落，整座宫殿开始剧烈摇晃，穹顶的星空壁画寸寸碎裂，露出上方真实的血月 —— 两个猩红的圆月正在空中缓缓靠近。
郑和突然抓住陆明渊的手腕，龙纹剑抵住他咽喉：
“把面具交出来。”
三保太监的瞳孔变成竖线，蟒袍下的皮肤己完全鳞化，“你父亲没告诉你吧？完整的青铜面具不仅是钥匙，更是...”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宫殿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外面密密麻麻的青铜舰队。
陆明渊在烟尘中翻滚，怀中的面具突然发出耀眼光芒。两个血月在高空重合的刹那，他听见阿里癫狂的笑声：
“终于等到这一刻！深海之主即将苏醒，而你，陆承钧的儿子，就是最后的祭品！”
剧痛从后颈炸开，陆明渊眼前一黑。昏迷前，他恍惚看见郑和挥剑斩向阿里，鳞片覆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阿七抱着浑天仪冲向祭坛，少年的背影在血色月光下化作金色的光点；而自己怀中的面具，正与天空中的血月产生共鸣，一道巨大的裂缝在海面缓缓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