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在血月消退后的海面漂浮,甲板上残留的紫色毒雨痕迹如同凝固的血迹。陆明渊蹲在临时搭建的医棚里,铜盆中的清水己经浑浊,漂浮着从伤员伤口取下的黑色组织。海风裹着腐臭味灌进棚内,他下意识掩住口鼻,却仍能嗅到那股与深海囚徒如出一辙的腥气。
“陆医正,三号舱又有三人高热不退!” 小顺子掀开布帘冲进来,额发被冷汗浸湿,“他们说... 说看见死去的周老在桅杆上游荡!”
陆明渊手中的银针一颤。昨夜周满坠入海中的画面再次浮现,老人最后的眼神仿佛还带着未说完的警告。他握紧腰间的药囊,里面除了波斯手稿残页,还多了块从触须上扯下的青铜鳞片 —— 此刻正隔着布料硌得他生疼。
“准备冰魄散和雪莲花。” 他起身时踢到个陶罐,里面浸泡的水蛭突然疯狂扭动,“再去把王勇叫来,我需要他帮忙...”
话音未落,医棚外突然传来骚动。陈鹤年的山羊胡沾满海盐,正被两名侍卫架着往这边拖,绣着金线的官服破破烂烂:“放开我!我是太医院院判!郑和那阉人竟敢...” 他一眼瞥见陆明渊,突然冷笑:“来得正好!你父亲勾结番邦的证据,我可都...”
“掌嘴。” 郑和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三保太监换了身崭新蟒袍,却难掩眼底的疲惫,腰间玉佩只剩孤零零半块,“陈鹤年私通哈立德,意图抢夺密函箱,即日起革职查办。” 他转向陆明渊,目光扫过医棚里神色恍惚的伤员,“这些人还有救?”
陆明渊用镊子夹起片发黑的指甲,在烛光下细看:“伤口感染了未知毒素,与毒雨成分相似,但...” 他想起哈立德密室里的发霉药材,喉结滚动,“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余光瞥见陈鹤年突然绷紧的身体,心中警铃大作。
王勇的脚步声震得木板发颤:“郑和大人!前舱发现有人往储水井里倒粉末!” 壮汉手中瓷瓶摔在地上,白色结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 正是波斯手稿中记载的 “蚀魂散”,能让人在幻觉中自相残杀。
陈鹤年突然狂笑:“郑和,你以为抓住我就够了?‘青铜契约’的齿轮早己转动!” 他转向陆明渊,眼中闪过恶毒的光,“你以为你父亲真是病死?二十年前他从霍尔木兹带回的,根本不是什么医典,而是...”
“押下去!” 郑和的宝剑出鞘三寸,却在触及陈鹤年时突然凝滞。陆明渊注意到三保太监握剑的手在发抖,蟒袍下隐约露出的皮肤,竟有与深海囚徒相似的青色纹路。
医棚里突然传来惨叫。一名伤员猛地坐起,双眼翻白,指甲深深掐进脖颈:“海皇... 海皇要拿回面具...” 陆明渊冲过去按住他,却摸到对方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他扯开伤员衣襟,胸口浮现出与哈立德相同的青铜蝴蝶刺青。
“用银针封住百会穴!” 他大喊着掏出金针,余光瞥见阿七不知何时出现在医棚角落,浑天仪上的二十八宿玉坠正在发烫。少年眼神空洞,喃喃自语:“血月... 第二次血月... 青铜门...”
郑和突然抓住陆明渊手腕:“你在伤员身上发现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实相告,否则这满船人的性命,都要断送在你手中。”
陆明渊望着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猩红,想起昨夜触须与郑和宝剑共鸣的龙吟。他从药囊摸出青铜鳞片:“这种东西,与您剑上的纹路、周老的星象杖,还有...” 他压低声音,“与您腰间的玉佩,似乎都有关联。”
甲板突然剧烈摇晃,医棚的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王勇撞开布帘,脸色惨白:“快看海面!” 众人冲到船舷,只见无数发光的鱼群在水中组成巨大图腾 —— 那是半张青铜面具的轮廓,与陆明渊怀中残片严丝合缝。
“是‘引路蝶’!” 阿七突然尖叫,浑天仪脱手坠地,“波斯传说里,它们会带戴面具的人去见海皇!” 少年突然呕出黑色黏液,里面裹着半截青铜锁链。
陆明渊的机械义眼突然过载,视网膜上跳动着陌生的符文。他想起父亲密室里那本残破医典,扉页用血写的警告:“勿让青铜面具重聚,否则深海之门...”
“所有人戒备!” 郑和抽出宝剑,龙纹在黑暗中泛起红光,“陆明渊,随我去主舱。关于你父亲,还有这面具的秘密,是时候告诉你了。” 他转身时,陆明渊看见他后颈新添的伤痕 —— 那分明是被青铜锁链勒出的印记。
医棚里,伤员们突然集体安静下来。他们缓缓转头,空洞的双眼同时望向陆明渊怀中的面具残片,异口同声道:“钥匙... 找到钥匙...”
王勇握紧鱼叉,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陆医正,我总觉得郑和大人有些不对劲。昨夜与触须交战时,我亲眼看见他...”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铜锣声打断,瞭望手的喊声撕裂夜空:“前方发现幽灵船!船上... 全是戴着青铜面具的人!”
陆明渊的心跳几乎停滞。怀中的面具残片滚烫如烙铁,而郑和己经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别犯傻。想知道你父亲的真正死因,就跟我来。” 三保太监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癫狂的期待,“毕竟,你我都是‘青铜契约’的关键。”
海面突然沸腾,无数气泡从深海涌出。幽灵船的轮廓在雾气中浮现,船帆上的青铜面具在风中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而在船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 哈立德的弯刀滴着海水,面纱下露出的笑容,与陆明渊记忆里父亲临终前的幻象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