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坟场的阴冷与喧嚣被抛在身后。手持开启的【黄级丙等阴功簿】骨牌,小队顺利通过冥府设立的跨界传送节点(一种利用固定空间薄弱点建立的简陋通道),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府外围区域——【枉死城】外缘的【丙字区】。
与破庙的朝不保夕不同,凭借任务完成的凭证和阴功簿的开启,他们终于获得了冥府体制内最底层的福利:一处位于丙字区柒号巷的固定居所。那是一个由某种暗青色石材垒砌的低矮院落,围墙斑驳,院门腐朽,仅有两间狭小的石屋和一个巴掌大的天井。阴气依旧浓郁,却少了野外的暴戾,多了一丝属于“聚居地”的、浑浊却稳定的秩序感。
天井中央,苏影盘膝而坐。她手中握着那瓶珍贵的【阴髓草精粹】。玉瓶触手冰凉,内里是三滴浓缩到极致、呈现深邃灰蓝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精纯的阴寒与生机混合的气息。
她没有急于服用。晋升初期圆满、经历“灼魂”淬炼与跨界透支后,她的魂体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虽根基沉凝,却脆弱敏感。她需要以最平稳的状态,引导这股强大的药力。
沉心修复,水磨工夫
一连三日,苏影足不出户。
晨昏定省: 以最基础的魂力内视起手,意念如最细腻的砂纸,缓缓拂过魂体内部的每一条裂痕,感知其细微的纹理与残留的灼痛,如同匠人熟悉手中的材料。
精粹化雨: 每日仅取一滴阴髓草精粹,含于舌下。精粹并非粗暴灌入,而是化作丝丝缕缕冰凉而充满生机的气息,随着她精妙的魂力引导,如同春雨般,精准地渗入那些亟待修复的魂体裂痕深处。药力所及,裂痕边缘如同被无形的冰针缝合,灼痛的余烬被沉凝的阴寒缓缓覆盖。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容不得半点急躁,魂力的消耗微乎其微,重在“引导”与“滋养”。
锁链低吟: 手腕上的锁魂链,在精粹药力温养魂体本源的同时,亦受益良多。裂纹依旧狰狞,但其深处那被“灼魂”淬炼出的暗沉凝实之感更加明显。苏影能感觉到,链身仿佛在沉睡中发出满足的低吟,每一次魂力流转经过,阻力都微弱了一丝。她尝试着以意念温养,如同呵护初生的幼苗,不再追求威力,只求稳固与联系。
“缚丝”冥想: 修复之余,苏影的心神沉入对“缚丝织渊”的感悟。脑海中不断回放锈铁坟场探查的精妙、禁锢核心的艰难、以及那跨越阴阳的“咫尺天涯”。意念在识海中模拟着缚灵丝的千变万化——编织、缠绕、感知、禁锢、空间褶皱…每一次冥想,都非力量的增长,而是对“掌控”与“意蕴”理解的加深。那暗银色的丝线,在她意念中越发灵动,仿佛拥有了生命。
外在的变化是细微的。魂体依旧带着虚弱感,脸色(模拟)略显苍白,但眉宇间因透支和剧痛带来的紧绷感己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专注内敛的气质。锁魂链安静地缠绕腕间,裂纹依旧,却不再给人以随时崩碎的危机感,反而像是一件历经沧桑的古物,沉淀着时光与磨砺的重量。
市井烟火,鬼影幢幢
第三日傍晚,修复告一段落。阴髓草精粹用去两滴,魂体主要裂痕己初步弥合,根基更加稳固,魂力在沉静中缓缓恢复。苏影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并非力量充盈,而是源自内部的安稳。
“苏影姐,今晚丙字区有‘小市’,我们去看看吗?”小娟兴冲冲地跑进来,眼中满是期待。对于长期挣扎在生存边缘的游魂而言,哪怕是最底层的鬼市,也充满了吸引力。
“小市?” 苏影略感好奇。她之前只在孙婆婆的只言片语中听过地府鬼市的传说。
“嗯!就在隔壁捌号巷尾的空地上,每月开两次,多是些底层鬼差、游商和像我们这样的散魂摆摊,卖些零碎材料、自制物件或者消息。”陈骁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魂体习惯动作),“我们刚得了些阴功,或许能淘到点修复锁链的材料,或者给孙婆婆换些草药种子。”
赵无咎在另一间石屋内调息,胸前伤口在乙级疗魂丹和孙婆婆精心调制的药膏下勉强稳定,但气息依旧虚弱。他微微颔首:“去看看吧,熟悉环境。陈骁,带上记录玉简,留意有无阵法相关或阴铁矿信息。”孙婆婆则留在院中照料药草——她用阴髓草任务报酬的种子,在天井角落开辟了一小块阴田。
丙字小市·众生百态
踏入捌号巷尾,景象与苏影想象中阴森恐怖的鬼市截然不同,却也光怪陆离。
空地上挤挤攘攘,魂影幢幢。光线来自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磷火灯笼】,映照出一张张或麻木、或狡黠、或愁苦的魂体面孔。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湿气、劣质线香的烟味、各种阴草药材的古怪气味、以及若有若无的怨气残留。
摊位简陋至极:
一个只剩半边脑袋的游魂老鬼,面前铺着一块破布,上面摆着几块颜色晦暗的【阴骨碎片】和几株蔫头耷脑的【泣血蕨】,口中喃喃:“上好的炼器边角料…泣血蕨,安魂养神…”
一个穿着破旧制式皂衣(似乎是底层鬼差)的汉子,面前放着几块提炼粗糙的【阴铁矿渣】和一小堆【劣质魂尘】,正和另一个游魂讨价还价。
一个笼罩在灰袍里的身影,面前只放着一块木牌,上书:“代写诉状,伸冤陈情,十阴功起。” 生意冷清。
更有甚者,一个摊位上只摆了几个歪歪扭扭、用阴泥捏成的小人偶,摊主是个痴痴傻傻的小鬼,自顾自地玩着泥巴。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到的【忘川河畔引魂沙】,布置迷踪阵的绝佳材料!只要八阴功一捧!”一个尖嘴猴腮的游商扯着嗓子吆喝。
“走过路过别错过!【孟婆汤】残渣提纯的凝神水!虽然效果只有正品万一,但胜在便宜!三阴功一瓶!”另一个摊主不甘示弱。
陈骁如鱼得水,在各个摊位间穿梭,拿着记录玉简对各种材料进行基础的能量扫描和记录,丰富他的数据库。小娟则被一个卖【阴魄糖】(用极淡的纯净魂力凝结的糖果,对魂体有微弱滋养)的小摊吸引,眼巴巴地看着。
苏影的目光则被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吸引。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妪,摊位上只摆着几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带着木质纹理的碎片,旁边立着一个简陋木牌:【阴沉木心碎屑,十阴功一两】。
阴沉木心!这正是修复锁魂链的顶级辅材之一!虽然只是碎屑,品质远不如他们在沉阴林找到的那块上品,但胜在存在!
苏影走上前,拿起一小块碎屑仔细感应。入手冰凉沉实,带着熟悉的沉凝阴气,虽能量驳杂微弱,但本质没错。
“老人家,这些碎屑怎么卖?” 苏影轻声问道。
老妪抬起浑浊的眼,打量了一下苏影和她手腕上裂纹遍布却气息沉凝的锁魂链,沙哑道:“十阴功一两。全要,算你八十五阴功。” 摊位上约莫九两左右。
八十五阴功!这几乎是苏影个人阴功(80点)的全部!她微微蹙眉。这价格在丙字小市绝对是天价,显然是看准了她急需。
“太贵了。丙字区,这碎屑最多值五阴功一两。”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苏影身后响起。是赵无咎!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市集,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
老妪眼皮都没抬:“爱要不要。这木头,对某些东西,值这个价。”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苏影的锁魂链。
苏影心中一动。这老妪似乎看出了锁魂链的特别?她手中着碎屑,感受着其内微弱的沉凝之力对锁魂链裂纹深处传来的微弱吸引力,心中权衡。
最终,她看向赵无咎和陈骁:“我想买下。我的阴功够。” 修复锁魂链,是她稳固实力、探索“缚丝”之道的根本。
赵无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的功勋,你决定。”
苏影不再犹豫,意念沟通阴功簿骨牌。一道微光闪过,骨牌内记录的80点阴功瞬间变成了0。同时,老妪摊位上所有的阴沉木心碎屑被无形的力量卷起,落入苏影手中一个临时购买的阴草布袋里。
交易完成,老妪看也不看,收起空摊位,身影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捧着沉甸甸却花费巨大的碎屑,苏影心中并无太多失落,反而有种为未来投资踏实的心安。她看向赵无咎和陈骁:“我们回去吧。这些碎屑,配合孙婆婆的草药,应该能调制出不错的链身温养膏。”
鬼市的喧嚣在身后渐渐模糊。磷火灯笼的光芒下,苏影捧着布袋的身影,与周围麻木或算计的魂影格格不入。那是一种在底层挣扎中,依然清晰规划着自身道路的沉静与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