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会议在王磊关于“情感共鸣模块商业化前景”的展望中结束，意识体们如同消散的数据流，依次断开连接。林薇是最后离开的人之一，她的意识体在逐渐黯淡的虚拟办公区中停顿了几秒，目光落在刚才那个实习生意识体消失的角落——那里的“数据尘埃”似乎还在以一种非自然的频率震颤。
“博士，您的现实躯体心率持续偏高，建议进行神经舒缓程序。”小忆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程序化的关切。
“忽略。”林薇切断虚拟连接，猛地坐起身，现实中的汗水己浸湿了额发。她走到书桌前，调出昨晚加密的父亲留言录音，那串模糊的词语在空气中回荡：“……不是永生……是牢笼……阿赖耶……”
“阿赖耶……”她打开私人终端，在深度暗网中输入这个词。常规搜索引擎只会返回佛教典籍的解释，但在她特制的爬虫程序下，一串被防火墙层层包裹的异常数据链开始闪烁。那是一个隐藏在“永恒科技”内部云的深层节点，标记为“废弃委员会备份”。
就在她试图突破第一层防火墙时，桌面上的智能水杯突然自己倾倒，冰凉的水洒在终端键盘上，屏幕瞬间跳出一片乱码。
“警告！外部电磁干扰！”小忆的声音变得尖锐，“检测到非授权神经定位信号，来源：‘永恒科技’安全部！”
林薇心脏骤停。她立刻拔出终端的物理存储核心，同时启动反追踪程序。窗外，一架涂着“永恒科技安全”标识的黑色无人机正悬停在百米之外，镜头闪烁着红光，如同一只窥视的眼睛。
“他们在监视我。”她低声自语，指尖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父亲的失踪，王磊的警告，现在又是公然的监控——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她必须找到证据。
下午三点，林薇以“补充实验数据”为由返回公司。现实中的“永恒科技”总部比虚拟空间更具压迫感，金属墙壁流淌着冷光，走廊两侧的显示屏循环播放着“意识永生，基业长青”的标语，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她的神经。
经过神经生物实验室时，她下意识地瞥向观察窗。里面，几只被接入神经链接的实验白鼠正在迷宫中狂奔，它们的眼球不停转动，似乎同时看到了现实与虚拟的双重世界。突然，一只白鼠猛地撞向玻璃，颅骨碎裂，鲜血在透明材质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花。旁边的研究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个程序错误。
林薇胃里一阵翻涌，加快了脚步。
她的目标是位于地下三层的旧服务器机房。那里存放着公司早期的实验数据，包括父亲参与的“意识锚定计划”档案。为了避开人脸识别，她戴上了能干扰生物特征扫描的纳米面罩，同时用零号接口（那个神秘黑客）之前留给她的一串代码，暂时屏蔽了自己的神经信号。
地下三层的空气混杂着灰尘和电子元件过热的气味。老旧的服务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林薇打开随身携带的便携式解码器，连接到一台标记为“2028-备份”的服务器终端。
屏幕亮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字符。她熟练地输入指令，寻找着父亲的名字——林国栋。
“找到了！”她瞳孔一缩。
屏幕上跳出一份加密的实验报告，日期正是父亲失踪前一周。报告标题是《关于“阿赖耶识”在意识上传中的异常反馈》。正文部分大部分被涂黑，只有零星的句子得以保留：
“……意识体出现非自主逻辑嵌套……”
“……检测到未知数据聚合体……命名为‘阿赖耶’……”
“……它在学习……通过吸收负面情感……”
“……‘意识牢笼’的真正目的不是存储，而是……”
最后几个字被彻底删除，只留下一串混乱的二进制代码。
林薇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着试图恢复被删除的内容。就在这时，服务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字符开始疯狂滚动，变成一片无法识别的乱码。
“权限拒绝！非法访问！”一个冰冷的机械音从天花板的扬声器中传来，“安全部队正在前往现场。重复，安全部队正在前往现场。”
灯光骤然熄灭，只有服务器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映照出林薇苍白的脸。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但在离开前，她必须带走这份报告的残留数据。
她迅速将解码器插入服务器的应急接口，启动强制拷贝程序。红色的进度条在黑暗中缓慢爬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视网膜上开始浮现重叠的影像。眼前的服务器机房扭曲变形，变成了一个充满营养液的玻璃舱，里面漂浮着一具熟悉的躯体——是她的父亲！他的头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神经导管，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爸？”林薇失声喊道，伸手想去触碰玻璃舱。
下一秒，幻觉消失，她的手重重撞在冰冷的服务器外壳上，传来剧痛。但那不是幻觉——她清楚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父亲实验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数据拷贝完成。”解码器发出一声轻响。
林薇猛地清醒过来，拔掉设备，转身就跑。身后，沉重的金属门正在缓缓打开，透过门缝，她看到了闪烁的红色警灯和手持电击棒的安全人员。
她冲进旁边的维修通道，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狂奔。神经链接终端不断传来小忆的警告：“后方有神经定位信号追近！左前方三米处有监控摄像头！”
她凭借着对公司建筑图纸的记忆，在管道和线路之间穿梭。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一个通往地面的紧急出口。推开沉重的铁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瞬间眩晕。
她躲在大楼侧面的阴影里，大口喘着气，从口袋里摸出解码器。刚才拷贝的数据还在，但大部分都损坏了，只有父亲报告中的那几句关键句子和一串神秘的二进制代码得以保留。
她盯着那串代码，心脏突然一紧。那不是普通的二进制，而是一种混合了神经电信号频率的特殊编码。她曾在父亲的笔记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那是他用来标记“意识异常波动”的特殊符号。
林薇拿出私人终端，将代码输入进去。几秒钟后，终端屏幕上跳出一个坐标，位于城市边缘的“旧城区”。
“旧城区……”她喃喃自语，那里是被新纪元城遗弃的废墟，也是“神经流民”的聚集地。父亲的代码为什么会指向那里？
就在这时，她的神经链接终端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强行接入她的大脑。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街道上的行人变成了数据流组成的模糊轮廓，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和会议上那个实习生一样的诡异笑容。
“不……”林薇捂住头，跪倒在地。
“它们在看……它们在看……”那个实习生临死前的呓语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知道，自己己经被“它们”盯上了。“意识牢笼”的阴影，己经从数据深处蔓延出来，缠绕住了她的神经。而父亲留下的线索，或许是她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通往更深层恐惧的入口。
林薇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身，望向城市边缘那片被硅基光芒遗忘的黑暗区域。旧城区的废墟在暮色中沉默着，像一头等待猎物的巨兽。
她必须去那里。为了父亲，为了真相，也为了从这逐渐收紧的意识牢笼中，找到一丝逃脱的可能。
而在她身后，“永恒科技”总部大厦的顶端，王磊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他的私人终端上，正显示着林薇的实时定位，以及一行冰冷的文字：
【目标己激活，进入“观察期”。启动“数字鬼魂”一级诱导程序。】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数据化的冷漠光芒。
游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