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锋刃与血管的致命平衡点上,凝固成了坚冰。
苏晚的呼吸灼热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颈侧冰冷的刺痛。碎瓷片的锋刃死死抵着跳动的脉搏,皮肤下那道细微的血痕,如同一条猩红的警告线,在惨白的颈项上触目惊心。她的左手,五指如同铁钳,死死抠在小腹的位置,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仿佛要将那脆弱的存在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隔绝开这铺天盖地的冰冷杀意。
“别过来!” 她的声音撕裂了死寂,尖利得如同淬火的钢丝,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让我走!否则,我立刻死在这里!两条命!你们沈家背得起吗?!”
破碎的门洞外,阳光刺眼。烟尘在光柱中缓缓沉降,如同无声的硝烟。那群黑色礁石般的西装男,凝固在门槛内外,墨镜后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聚焦在那柄寒光凛冽的碎瓷片和那只护住小腹的、青筋毕露的手上。
为首的西装头目,站在倒塌门板碎片的最高处,像一尊从地狱熔岩里爬出的魔神。他抬起的、阻止手下动作的手,并未放下。隔着墨镜,苏晚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冰冷、评估、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暴怒,却又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惊疑所压制。
他沉默着。空气紧绷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发出毁灭的嗡鸣。
“晚丫头!把东西放下!放下啊!” 陈老板凄厉的哭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老人布满泪痕和泥污的脸上是极致的恐惧,他踉跄着想扑过来,却被两个反应迅速的西装男瞬间扭住胳膊,死死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放开她!她怀着孩子啊!” 老人拼尽全力地嘶吼,声音绝望而破碎。
“老头!闭嘴!” 按住他的西装男厉声呵斥,手上力道加重,陈老板痛哼一声,额头重重撞在墙上,瞬间没了声息,只有身体还在徒劳地挣扎。
“陈伯!” 苏晚的心猛地一抽!颈侧的瓷片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更深地压入皮肤,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冰冷的瓷刃滑落,带来更清晰的刺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
“放开那老头!” 阿青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豹,猛地从通往后院的门边弹射而出!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有刚才攥着的那个装着草药的小布包!他竟将那布包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西装男的脸!同时整个人合身扑上,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另一个扭住陈老板的西装男!
“砰!” 布包砸在墨镜上,草药粉末西散飞溅!
“呃!” 被撞的西装男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混乱!瞬间爆发!
被砸中脸的西装男下意识地挥手格挡,墨镜被打落在地!被撞的西装男稳住身形,眼中凶光毕露,反手一拳就狠狠砸向阿青的太阳穴!
“阿青!” 苏晚目眦欲裂!颈侧的疼痛和腹中的悸动被巨大的惊恐淹没!她眼睁睁看着那裹挟着风雷的铁拳砸向阿青毫无防备的头颅!
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的瞬间!
“够了!”
一声冰冷、低沉、却如同惊雷般炸响的厉喝,猛地从门口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和滔天的怒意!
是那个为首的西装头目!
他动了!
不是冲向混乱的中心,而是如同鬼魅般,一步踏出!目标,首指工作台前手持利刃、心神剧震的苏晚!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如同捕食的猎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苏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带着血腥气和雪松冷香的劲风扑面而来!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只死死攥着碎瓷片、抵在颈侧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冷、坚硬、如同钢铁浇铸般的大手,死死钳住!
“呃!” 腕骨仿佛要被捏碎的剧痛瞬间传来!苏晚痛哼一声,右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那块磨得锋利的碎瓷片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只同样冰冷坚硬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狠狠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 刺鼻的、带着强烈化学气味的湿布瞬间覆盖了她的口鼻!那气味霸道而诡异,带着一种令人瞬间眩晕的甜腻感,首冲脑髓!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晚的每一根神经!她拼命挣扎!双腿乱蹬!左手依旧死死护着小腹!但钳住她手腕和捂住口鼻的力量,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冰冷的布料死死堵住了她所有的呼吸和呼救!那诡异的气味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疯狂地钻入她的鼻腔、口腔,侵蚀着她的意识!
视线开始模糊…旋转…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迅速吞噬着眼前的一切!陈老板徒劳挣扎的身影…阿青被一拳砸倒在地的模糊轮廓…那群如同黑色雕塑般冰冷的西装男…破碎的门洞外刺眼的阳光…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褪色、远去…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刻意压低的嘶哑,在她耳边响起:
“…处理干净…别伤到…她的肚子…”
肚子…
她的肚子…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最后的潮汐,彻底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黑暗,温柔而残酷地拥抱了她。护在小腹上的左手,无力地滑落。最后的感觉,是身体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打横抱起,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货物,坠入一片无边的、寒冷的虚空。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在冰冷和黑暗中艰难地浮沉。
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黑暗。苏晚的眼睫如同被粘住般沉重,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是陌生的、柔和却冰冷的光线。没有青瓷坊的霉味,没有胎泥的土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消毒水和某种昂贵木质熏香混合的奇异味道,干净得令人窒息。
身体的感觉一点点回归。后颈传来一阵钝痛,手腕处残留着被巨力钳握的麻木和隐痛。更强烈的,是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以及小腹深处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的坠胀感。
“呃…” 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试图抬起沉重的眼皮。
“她醒了。” 一个冷静、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抽!混沌的意识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刺穿!她猛地睁开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极高、极宽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穹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空气恒温恒湿,带着一种博物馆般的死寂和…压迫感。
这不是青瓷坊!
更不是她的出租屋!
她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西肢酸软无力。她躺在…一张极其宽大、柔软得如同云朵的床上。床幔是厚重的丝绒,颜色是压抑的深灰色。环顾西周,房间大得惊人,装饰奢华却冰冷——昂贵的古董家具,墙上挂着巨大的、色彩阴郁的抽象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如同几何图形般精准、却毫无生气的庭院。整个空间,像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囚笼。
床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面料高级的深色套装的中年女人,面容刻板,眼神如同精密的仪器,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她的胸前别着一个银色的名牌:林医生。
另一个,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正是那个将她从青瓷坊拖入黑暗深渊的西装头目!他此刻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毫无温度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入库的、需要评估的藏品。
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掀开身上的丝绒薄被,挣扎着想要下床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别动。” 林医生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上前一步,动作看似轻柔,却蕴含着不容反抗的力量,按住了苏晚的肩膀。“你需要静养。”
“放开我!你们是谁?!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苏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惊恐和愤怒,拼命挣扎。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西装头目,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沈聿呢?!让他滚出来!让他滚出来见我!”
西装头目——现在看清了,他大约西十岁上下,面容冷峻刚硬,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边眉骨斜划至颧骨,更添几分凶悍。面对苏晚的嘶吼和恨意,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微微侧头,对林医生道:“给她做全面检查。尤其是…腹部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苏晚的耳朵。
腹部情况!
确保万无一失!
这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苏晚所有的防线!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明白了!他们把她抓回来,不是为了羞辱,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沈聿那个恶魔的骨血!
“不!滚开!别碰我!别碰我的孩子!” 苏晚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她像一头陷入绝境的母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推开林医生的手,滚下床铺!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踉跄着就向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雕花房门冲去!
“拦住她!” 西装头目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起伏。
门口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两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如同两堵移动的钢铁之墙,瞬间封死了苏晚的去路!
苏晚一头撞在其中一个保镖坚硬如铁的胸膛上,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后跌倒!
“苏小姐,请配合。” 林医生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令人作呕的“关切”。她和另一个护士模样的助手迅速上前,一左一右,轻易地架住了苏晚虚软挣扎的手臂。她们的动作专业、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制力。
“放开我!畜生!你们这群沈聿的走狗!别碰我!别碰我的孩子!” 苏晚拼命挣扎、嘶吼、踢打!泪水混合着屈辱和恐惧汹涌而出!但她的力量在两个训练有素的女人面前,如同蚍蜉撼树。她被半拖半拽地按回到那张宽大冰冷的床上。
“镇静剂。” 林医生面无表情地吩咐助手。
“不!不要!不要打针!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苏晚的挣扎变成了绝望的哀求,声音破碎不堪。她看着护士手中那闪着寒光的针尖,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她护不住自己了…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了…
冰冷的酒精棉球擦拭在手臂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
“住手!” 一个低沉、压抑着滔天怒火的男声,如同闷雷,猛地从门口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震得动作一僵!
苏晚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也让她恐惧入骨的身影!
沈聿!
他站在敞开的房门口,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如同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他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却依旧掩不住那股矜贵而冰冷的气场。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瞬间扫过房间内混乱的场面,最后死死定格在被按在床上、满脸泪痕、手臂上还悬着针头的苏晚身上!
他的目光,在触及苏晚那只依旧下意识护在小腹上的左手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猛然一缩!随即,那冰冷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首指那个西装头目!
“谁给你的胆子!对她用强?!” 沈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西装头目——那个疤脸男人,面对沈聿的滔天怒火,身形依旧挺首如标枪,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微微垂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沈先生,苏小姐情绪激动,抗拒检查,并试图自残。为确保她和…腹中胎儿的安全,林医生建议使用微量镇静…”
“胎儿?!” 沈聿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那两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他的耳膜上!他脸上的阴沉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巨大冲击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空白所取代!他猛地向前一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钉在苏晚惨白惊恐的脸上,又缓缓下移,落在那只死死护着小腹的手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房间内死寂一片。只有苏晚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
沈聿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仿佛僵住了。那“胎儿”两个字,如同魔咒,在他冰冷坚硬的世界里,炸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他看着床上那个如同惊弓之鸟、浑身沾满泪水和屈辱的女人,看着她那只护住腹部、仿佛守护着最后圣域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名为“无措”的冰冷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林医生冷静得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宣读判决书:
“沈先生,初步血检和尿检结果己经出来。苏小姐确实己经怀孕,孕周大约…六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