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水在破陶罐里翻滚,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苦涩药味渐渐弥漫开来,冲淡了屋里的血腥气。
林小满抱着三妹,小婴儿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小嘴无意识地吮吸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吧嗒”声。
“娘,药快好了,多少喝点。”林小满轻声对闭目养神的林母说。
林家旺小心地吹了吹,端到床边:“孩儿他娘,趁热喝两口。”他笨拙地扶起妻子。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似乎稍微驱散了些体内的寒意和剧痛后的麻木。她靠在丈夫臂弯里,急促地喘息着。
“爹,您也喝两口。”她知道这药对男人作用不大,但至少是热的,能补充点水分。
林家旺摇摇头,把碗推给女儿:“爹不饿,你喝点,你头上有伤。”他看着女儿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心里针扎似的疼。
“我没事,爹。”林小满坚持把碗推回去,“你喝点,等下还要照顾娘和妹妹们。”
林家旺拗不过,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便把碗放下了。
那点苦涩的药水,对空空如也的肠胃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饥饿感像苏醒的野兽,在每个人的腹腔里低吼、啃噬。
二妹霜降不知何时也挪到了床边,她一首很安静,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此刻也眼巴巴地看着那还剩大半碗的药水,小肚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林小满心中一酸,把碗递给她:“霜降,喝点,暖暖身子。”
霜降怯生生地看了看爹娘,得到默许后,才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小脸皱成一团,显然也被苦到了,但她还是坚持喝了好几口。
药分完了,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种难熬的寂静。
林小满的目光再次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每一寸角落都透着绝望的贫瘠。
必须找到吃的!
现代的记忆碎片翻涌:野菜、野果、树皮、草根……甚至老鼠洞里的存粮!目光最终定格在墙角那个被忽略的破瓦罐上。
是苔藓!墙缝和屋顶掉落的、被雨水泡烂了的苔藓!
一股巨大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爹你把这个瓦罐里的水倒掉,把底下这些绿泥刮出来!”
“小满,你要这脏东西做什么?”林家旺皱眉。
“吃!”林小满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字,震得林家旺和林母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能吃?会吃坏肚子的!”林母挣扎着想坐起来阻止。
“娘!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东西洗干净,煮透了,总比饿死强。”她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三妹,心如刀绞。
活下去!这三个字像重锤敲在林家旺心上。是啊,活下去!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他沉默地走过来,接过瓦罐,走到门口,将里面的脏水泼到院子里。
然后蹲下身,用一块破瓦片,一点点刮着罐底,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下都像是在刮着自己的心。
借着月光和灶火的微光,将那些散发着土腥和霉味的“食物”一点点刮到一个破碗里。
霜降也怯生生地凑过来,伸出小手帮忙,刮出小半碗令人作呕的绿泥。
林家旺将洗过的苔藓糊倒进一个相对干净的陶罐里,加入清水,放在火上煮。
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那股混合着土腥和植物煮烂的怪异气味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更加浓烈。
时间一点点过去,罐子里的东西被煮得更加稀烂,颜色变成一种暗沉的深绿。林家旺用筷子搅了搅,粘稠得几乎拉丝。
“好了吧?”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林小满舀了小半碗,递到父亲面前:“爹,您先尝尝。”
林家旺看着碗里那墨绿粘稠、仿佛沼泽淤泥般的东西,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瞬间爆发出来!
林家旺的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那东西滑腻、粘稠,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土腥味,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让他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林母和霜降都惊恐地看着他。
林家旺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强行将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压了下去。好一会儿,他哑着嗓子说:“能咽下去。”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每个人的心。
林小满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又舀了小半碗,递给母亲:“娘多少吃一点,为了妹妹。”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林母看着碗,又看看丈夫,再看看身边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儿,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接过碗,闭上眼睛,开始吞咽,她的身体因强烈的恶心而微微颤抖。
林小满给霜降也舀了小半碗。
霜降看着碗里可怕的东西,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但她太饿了!
在姐姐鼓励的目光下,她学着母亲的样子,闭着眼,一点点地舔食着那粘稠的糊糊,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最后,林小满给自己也舀了半碗。
她猛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将那粘稠、冰冷滑腻、带着浓重土腥和苦涩的东西,大口地灌进喉咙!
“我林家旺没用啊!”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无声的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林小满走过去,伸出小手,轻轻放在父亲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力量:
“爹,不怪你,这世道,活着本就艰难。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明天我一定能找到吃的!”
她的话语像一颗小小的火星,落进了林家旺绝望的心田。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女儿额角狰狞的伤口和那双在昏暗火光下异常明亮、异常坚定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抱怨,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决心和对生的强烈渴望。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砰!砰!砰!”粗暴的拍门声!
“开门!林家旺!开门!”一个粗嘎而带着明显怒意的男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炸响,是爷爷林老栓来了。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母惊恐地抱紧了怀里的婴儿,霜降吓得缩到了炕角。林家旺猛地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林小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走到父亲身边,低声道:“爹,别慌,我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