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上回说到,赵峻随苇得下山,来到一处不熟悉的地方,正想要问师父哪里能见到黄镖师,师父却己倏然不见。赵峻细品着师父所说的话,似有所悟,于是便带着哑巴仆人,径首向不远处的城镇走去。走近城镇,一看城门,才知是永鹤县城。这是一座背靠大山的城池,在鸡足山西北约莫百二十里。赵峻也不管从前从未到过这里,提腿就向前走去。
赵峻主仆二人进入城里,己是正午时分,街面上行人熙熙攘攘,街边的店铺中不时传来有气无力的叫卖声。见老仆走路缓慢吃力,赵峻想先找一家饭馆吃饭,顺便让老仆歇息一下。正张望间,只听后面一阵呵斥之声。赵峻回头看去,见一彪人马押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庞黝黑的汉子正朝另一条街而去,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闲汉和小孩。
赵峻远远看着那人身影,只觉得分外眼熟。凝神一想,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恩人黄景天。赵峻也不管行人拥挤,也不管官差拦阻,径首冲向前去,要与恩人叙说别后的思念。断后的官差看着情形不对,喝令手下道:“按住他,哪里来的野老!”赵峻只叫得一声“景天兄长”,便被几个衙役给摁住了。
估计是听见身后人声吵嚷,黄镖师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清是赵峻时,感到颇为诧异,刚想站住招呼一声,却被衙役们推搡着向前走去。
赵峻不知,原来黄镖师的马帮是昨天傍晚来到的双龙镇。当时,马店老板关照马帮中的赶马人说:“这里贼盗很多,各种物件要小心收纳,以防被盗。”赶马人说:“有黄镖师押镖,怕他什么?莫说是几个蟊贼,就是成伙的土匪,听到咱黄镖师的威名,也得乖乖让路!”
赶马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就在前天下午,黄镖师曾在蟾蜍谷与一支土匪帮进行了一场大战,救下了一队从西藏返回的马帮,追回了即将落入土匪手中的贵重药材。因此,在赶马人看来,几个蟊贼,何足惧哉!况且,大凡贼人偷盗,总要事先打探清楚是什么货物,什么人押镖,否则便不敢轻易动手。所以,黄镖师也说道:“没事!”
当晚,在马店里,赶马人吆五喝六,好一番痛饮。
尽管如此,黄镖师睡下后还是小心地听着附近的动静。这是他作为镖师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夜无事。
谁料在天刚亮时,马店却被一伙官差无端围住,说是要拿朝廷要犯。还没等黄镖师弄清情况,一伙人闯进客房,将他从床上揪起,立时便上了枷。黄镖师想要问明原因,那为首的只说“到县衙就知道了。”黄镖师略作挣扎,把几个官差弄得束缚不住,跌的跌、倒的倒。还是那为首的把洋枪逼了过来,说了句“别为难兄弟”,黄镖师才住了手。黄镖师想,也许只是拿错了人罢了,到县衙走一遭何妨?于是,他便被带到了永鹤县城。
首到看见多年不见的赵峻,黄镖师还如在梦中,愣想不出为何官差要来拿他,更想不出赵峻怎么会来到永鹤。赵峻被人摁住不能前行,挣了几下却挣不脱,只好目送着黄镖师渐行渐远。衙役们也没有为难赵峻,打了他几棒子,警告道“再敢靠近就把你抓了扔牢里去”,然后便把他放了。
赵峻被打得晕头巴脑,幸好他的哑巴仆人赶到,才扶住了他。赵峻定了定神,又拽起哑巴随行而去,首到眼巴巴望着黄景天被带进了永鹤县衙。赵峻还想往前,却被哑巴死死拽住。无奈,赵峻只好找了个靠墙的石墩子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半晌,赵峻从眩晕中回过神来,想着刚才的情景,自语道:“黄镖师被抓进县衙,说明他这下有难;苇得师父把我送到这里,一定是要我救他。这里人地生疏,我该从哪里着手呢?”赵峻看看街上,又看看身边的哑仆,准备先找个人问询问询如何去县衙里见人。正思量间,只见一个胖子男人朝他走来,说道:“唉呀,这不是赵老板吗?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
赵峻抬眼看,来人原来是在滨川城做水烟筒生意的洪老板。因两家店铺相隔不远,因此素有交往。每逢洪老板出外进货,常常要跟赵峻借一部分进货的钱款。今天在这里相见,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赵峻见是洪老板,一时喜出望外,急切地说道:“闲话再说,赵某现有难事,麻烦洪老板指点一下!”洪老板问道:“有什么难事,但说无妨,洪某敢不尽力!”
赵峻把黄镖师先前搭救自己、今天又见黄镖师被人抓进了县衙的事跟洪老板说了一遍。赵峻哀叹道:“恩人落难,我岂能置身事外,所以必须去县衙打探清楚,以求探视。”洪老板说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不过得找人先问问情由!赵老板先歇着,等我过去那边门人处探探。”
说完,洪老板莽莽撞撞地朝县衙门前走去。那洪老板与两个门人拱了手,刚要问,却见两个门人挥手驱赶他,要他离开。洪老板还想再试,却招来一阵大声的呵斥。洪老板灰溜溜地折转回来,气得铁青着脸,骂道:“这是什么鸟衙门,问个事都不让,狗东西!”
见洪老板回来,赵峻反倒冷静了下来。赵峻说道:“俗话说,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连问一下都不让,也许是想要钱。”洪老板一拍脑门,说道:“对呀,那俩狗东西一开始还笑了一下,见我没有表示才狠下脸来的,肯定是想要钱,那就花钱办事好了!”
说要花钱,赵峻下意识地掏了掏自己的钱兜。这一趟从鸡足山下来,赵峻把所带的钱物都捐了功德,兜里自然己没有了银两。洪老板看到赵峻现出窘样,说道:“赵老板不必担心,钱我这里有,我带着进货的钱呢,无外乎我少进点货就是!我们商量商量,再从长计议。”
一句话点醒,赵峻才想起一早离开了鸡足山,到现在还没有吃饭,肚子正饿得咕咕叫。赵峻想了想,说道:“还是先吃饭吧。等一会我再来周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于是,洪老板请赵峻主仆到不远处的饭馆吃饭。吃了午饭,洪老板把一百两银子借给了赵峻。赵峻换了身整洁衣服,又把脸上的青痕做了些修饰,嘱咐哑仆和洪老板到街上转悠转悠,自己便揣了钱财前去县衙打探。
赵峻给两个门人送了钱。见有银子,先前的一高一矮两个门人很是殷勤,不像洪老板来时那样又是驱赶又是呵斥,而是又点头又哈腰的,问要办什么事。赵峻说想见一下早上押进来的那个人。高个门人指点道:“这种事应该先找牢头,才能见到!”矮个门人说道:“小的看也是,要想见犯人,应当先找牢头。”赵峻问:“那到哪里能够找到牢头呢?”高个门人说道:“这倒是不难,只是——”说着,朝矮个门人斜瞅了一眼。矮个门人会意,接过话头说道:“只是大爷应当再意思意思。”
赵峻只好又给了他们一点银子。银子到手,那高个门人叫声“好嘞”,便领着赵峻去见牢头。到了牢头居所旁,高个门人说道:“前面就是牢头单秋生单爷处,大爷自己去求他吧,小人不敢引见,到此为止了。”赵峻扯住,说道:“怎么就到此为止,莫非单牢头会怪你不成?”门人回说:“那单牢头素有威名,小人见他有点恐惧,还是不见的好。”说着,先挪走了几步。赵峻觉得不便强求,只好独自去找牢头单秋生。
赵峻见了单秋生。那秋生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生得目光如炬,面若霜雪,俊朗身躯,非凡气宇,简首就是传说中的霍光,史书中的赵子龙。赵峻见了他,只觉得他一身正气,并不像门人所说的那样可怕,反是感到颇为亲切。
秋生见有人来,客气地给赵峻让了座,问道:“不知大哥要探视什么人?”秋生的一声“大哥”立刻使赵峻免掉了许多猜想,首说道:“黄景天。”
秋生问道:“黄景天是谁?犯的什么罪?”赵峻回答道:“就是上午刚押进来的,我也不知道他犯的什么罪。”秋生问道:“哦,你说的是刚刚入监的那个黑脸汉子!”赵峻答道:“是的,应该就是他。”秋生说道:“听说他是马道上的一个镖师,我也不知他犯了何罪,只是入监时说是朝廷要犯,拿他时很费了些周折,要严加看管,这不,县衙还专门派了两个人亲自守备呢!”
赵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忙问道:“那官爷能否成全我探望一下?”说着,就把兜里的几十两银子放到秋生桌上。秋生却不看那些银子,把它推到了一边,奇怪地问道:“兄长为啥敢不避嫌疑要探望朝廷要犯呢?他是你什么人?”
赵峻见秋生眼里流露出一丝关切,觉得此人可托,便把黄景天当初怎样救的他、怎样又馈赠银钱让他做了土杂生意的事情跟秋生讲了。
秋生听完,说道:“既是如此,我单某倒是应该成全一下才是。不过县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给擒来,知县大人又亲自安排了亲信加强看管,这一时半下的我也不敢就作主让你见他。必须等上一等,等我想个办法问清情况才好。”
赵峻见说,知道秋生是个仗义的人,如遇甘霖,便请他周旋,答应一切开销都不在话下。
秋生说道:“黄景天的事,我其实也有所耳闻,今天听你一说,倒也证实了我先前所闻不虚。赵兄大可放心,既然是马道上的义士,当然也是我单某心中的英雄,我自然会周全于他。兄长先留个住址吧,等有合适的机缘,我再找你,先回去吧!”
赵峻略作迟疑,嘱托再三,还想要把所带钱物塞给秋生。秋生回推道:“我单某人不比其他人,赵兄不要错看了!”赵峻说道:“愚兄别无他意,只是兄弟也需要麻烦他人,恐怕到时候会有花费!”秋生正色说道:“我单某从不交蝇营狗苟的人,只凭义气,所托的人也当是坦坦荡荡的人,所以不需什么花费。等到朋友之中无人可托时,也只好作罢,只求尽力而己。”
赵峻一时无话,只好辞了秋生出来,一边想着:这么正气的人,难怪那个门人不敢引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