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正可怜巴巴地躺在油腻腻窗台上的“抹布”,赫然是她昨晚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那条藕荷色真丝苏绣旗袍的袖子!上面精致的缠枝莲纹,此刻正委屈地沾着几点可疑的油渍!
“沈、砚、舟!”一声气急败坏的尖叫划破了西苑宁静的清晨,“你居然拿我的旗袍当抹布?!!”
回应她的,只有东苑书房紧闭的门扉,和庭院里被惊飞的几只麻雀。
苏晚星冲过去,心疼地拎起自己惨遭蹂躏的袖子,欲哭无泪。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报复她五年前差点碰掉月洞门漆皮吗?!
她气呼呼地抱着袖子回房,决定好好研究一下协议里关于“财产保护”的条款!顺便,得想办法“回敬”一下这位表面清冷、内里蔫坏的“契约丈夫”。
于是,当天下午,当沈砚舟结束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揉着眉心回到书房,准备整理桌上几份重要的清代建筑修缮手稿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他那份极其珍贵、某位己故泰斗亲笔绘制的《江南民居榫卯结构详析》手稿,其中一页,被极其精巧地……折成了一只纸飞机。飞机机翼上,还用娟秀的字体画了一个大大的、吐着舌头的鬼脸。
飞机静静地停在他的紫檀木笔架上,机头挑衅般地对着他。
沈砚舟:“……”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价值连城”的纸飞机,指尖拂过上面那个嚣张的鬼脸,深邃的眼眸里,冰封的湖面下,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一丝名为“无语”和“好气又好笑”的涟漪。他抬头,目光穿透敞开的窗户,精准地投向对面西苑那扇同样敞开的雕花木窗。
窗内,苏晚星正拿着一本大部头《中国古建营造法式》,煞有介事地“研读”着,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明艳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嘴角却挂着一抹极力掩饰也藏不住的、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意。
沈砚舟捏着那只纸飞机,指腹无意识地着鬼脸。片刻后,他极其平静地、小心翼翼地将飞机展开,铺平,压在一本厚重的《营造法式》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镇纸——一块温润的和田青玉,上面雕刻着古朴的云纹——走到窗边。
“咻——”
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划过庭院上空。
青玉镇纸精准地、无声落进了西苑苏晚星窗台上的青瓷笔洗里,溅起一小朵水花。
苏晚星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只见清澈的水中,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镇纸安然躺着,水波荡漾下,云纹仿佛活了过来。
她愕然抬头,正好撞上对面书房窗口,沈砚舟投来的目光。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平静地回视着她,仿佛在说:“扯平了?”
苏晚星看看笔洗里的镇纸,又看看对面那张清冷禁欲的脸,再看看自己桌上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营造法式》,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惊得树梢的鸟儿又扑棱棱飞起几只。
沈砚舟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眉眼弯弯的样子,阳光下像一朵骤然盛放的芍药。他默默地收回视线,转身坐回书桌前,重新拿起一份图纸。
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西苑的笑声渐渐停歇,东苑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