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裹着咸涩的海风扑打在玻璃橱窗上,永安百货的霓虹灯在雨帘中晕染出猩红的光斑。林妙站在"灵茶渡"的雕花木门前,指尖着新换的青玉镯,玉镯内壁的裂痕己蔓延至"两茫茫"的"茫"字。铜炉里的沉香突然剧烈抖动,灰烬里腾起细小的血雾,这是怨气过重的征兆。
"吱呀——"
厚重的榆木门被推开,穿香云纱旗袍的女人踉跄跌进门槛。她怀中的襁褓渗出暗褐色血迹,绣着并蒂莲的绸缎早己黏在枯瘦的手臂上。"劳烦掌柜..."女人沙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八音盒齿轮在转动,脖颈青紫的掐痕宛如毒蛇盘踞,"能借一撮头发..."
林妙的目光掠过女人耳垂上摇晃的珍珠耳坠,三十七粒的珍珠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这是她本月第三次见到带着婴孩怨念的亡魂,檀木案几上的犀角镇纸突然无风自动,将宣纸上的往生咒烧出焦黑掌印。
"陆公又在寻新欢?"尖尖突然炸毛,纯蓝猫瞳在黑暗中缩成两道竖线。它尾巴扫落案头的茶宠貔貅,露出藏在肚皮下的乌木簪子——正是女人怀中遗落的信物。林妙伸手接住簪子,指尖立刻传来灼烧般的刺痛,簪头篆刻的"陆"字渗出血珠。
子时的更鼓声里,黄浦江面飘起猩红孔明灯。打捞尸首的渔夫们说,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浑身缠满水草,脖子细得像截枯枝。更诡异的是,他腰间新得的珍珠项链此刻正挂在永安百货二楼橱窗,每颗珍珠都泛着青灰色的鬼火。
尖尖叼着铜镜从屏风后转出,镜框上沾着的泥渍竟与陆文轩书房地毯的花纹吻合。林妙凝视镜中倒影,发现男人胸前襟口沾着新鲜的茶渍,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她转身走向茶柜,指尖缠绕的发丝忽然化作婴灵的模样,啼哭声惊得紫砂壶盖砰然作响。
当陆文轩第八次踏入茶馆时,他的金丝眼镜蒙上了白雾。林妙沏茶的手势依旧优雅,青瓷茶盏在沉香炉上方划出优美的弧线。"听说陆公最近得了一串好珠子?"她轻声问道,指尖发丝缠绕的婴灵正趴在茶汤表面吮吸怨气。
男人喉结滚动,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不过是些下等人送的"话音未落,茶汤突然沸腾,无数血色涟漪中浮现出婴儿的面孔。陆文轩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腐烂,皮肤下涌动着粘稠的黑雾,那些黑雾竟与婴孩的啼哭声产生共鸣。
"明珠的头发是最上等的醒神茶。"林妙笑着将茶汤泼向男人脖颈,发丝缠绕的婴灵发出夜枭般的尖啸。陆文轩疯狂地拍打着桌面,却见茶汤顺着领口渗入体内,化作无数水蛭钻进七窍。他想起昨夜酒醉后看见的幻象——穿着红旗袍的女人怀抱死婴站在江边,滔天怨气化作万千水蛭钻进他的七窍。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陆家宅邸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仆人们冲进书房,只见老爷子双手死死攥着珍珠项链,脖子上勒出的月牙状血痕与二十年前夭折的长子一模一样。窗外梧桐树上,七只乌鸦正衔着染血的襁褓盘旋不去,每只乌鸦的喙间都叼着一枚青灰色珍珠。
茶馆地砖下的镇魂铜镜突然震颤,镜中浮现出百年前的祭祀场景:披头散发的妇人将婴孩投入火盆,玉镯在烈焰中化作飞灰。
晨雾散尽时,玉镯在茶案上化为齑粉。林妙起身走向后院,望着手腕上新换的玉镯,终于明白那位"朋友"为何总说:"渡尽苍生,方可重归天界。",纯蓝猫儿蹲坐在白玉兰树下,尾巴尖扫过她逐渐透明的指尖。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她的影子在地面拉得很长,渐渐与晨曦融为一体。
永安百货二楼的橱窗里,七颗珍珠正泛着莹莹青光。最中央那颗珍珠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像极了婴儿啼哭时嘴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