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江面的薄雾，将龙江关庞大的建筑群染上一层暖金色。关楼高耸，旌旗招展，税吏和兵丁的身影在码头和栈桥上来回巡视，戒备森严。胡瘸子派出的几艘小船，己在上游几里外的一处漕船停泊区故意制造了摩擦，两艘船的船夫“争执”起来，继而演变成小范围的斗殴，吸引了部分巡丁的注意力。
野鸭荡这边，气氛更加凝重。胡瘸子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在狭窄的船舱里焦躁地踱步，枣木拐杖敲击船板的声音沉闷而急促。雷珩则强迫自己静坐，一遍遍在脑中推演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方案，指间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随身携带的算盘珠子——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临近午时，芦苇丛一阵晃动，苏三娘和刘三如同水鬼般悄然滑回了“浪里钻”。两人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但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奋。
“胡爷，雷相公，有门路了！”刘三抹了把脸上的水，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水次仓守备确实严，前后门都有兵丁，墙头还有瞭望的。但仓廒区太大，人手总有疏漏。我们绕到后墙，挨着江堤那段，有一段老墙根，被江水泡得有些酥了，墙根下排水沟的栅栏铁条也锈蚀断了一根，勉强能钻进去一个瘦小的人。”
苏三娘接口道：“仓里情况也摸到些。水次仓分东、西两区，东区存的是正经待转运的漕粮，看管最严。西区是些陈年旧粮和杂物，还有几间空仓，守卫松懈得多。我花了两钱银子，从一个给仓里送水的王婆子嘴里套出话，昨天后半夜，确实有几辆盖得严严实实的骡车进了西区，首接进了最靠里、挨着废料堆的‘丙字七号’仓！赶车的，像是张二爷手下的亲信。”
“丙字七号？”胡瘸子眼中凶光大盛，“好！老子亲自带人摸进去，剁了那帮狗腿子，把盐抢回来！”
“胡爷不可！”雷珩立刻出声阻止，“硬闯是下策！一则仓内地形不明，守卫虽松懈但并非无人；二则一旦动武，惊动了关衙兵丁，我们寡不敌众；三则即便抢回盐，也是坐实了‘盐枭劫官仓’的罪名，正中张二下怀！我们此去，只为取证，不为夺盐！”
胡瘸子强压怒火，瞪着雷珩：“那你说怎么办？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正是！”雷珩斩钉截铁，“我们只需潜入丙字七号仓，确认里面是否藏有胡爷被截的盐包。盐包上有江宁卫仓的特定印记和编号，胡爷应当认得。若能找到仓廒的入仓记录或守卫的交接班册子，上面若有张二或他心腹的签字画押，便是铁证！拿到这些，我们立刻撤出。只要证据在手，无论是告上府衙，还是作为筹码与张二背后的人谈判，我们都立于不败之地，远比夺回几百石盐重要！”
胡瘸子沉默了，权衡着利弊。他虽悍勇，却也并非无脑莽夫。雷珩的分析切中要害。
“好！听你的！”胡瘸子最终点头，指派道，“刘三，你身子最灵巧，带两个机灵的兄弟，跟着雷相公和苏三娘进去！记住，只取证，不准动手！拿到东西就撤！老子带人在外面接应，万一有变，拼死也要把你们捞出来！”
雷珩心中微暖，知道这是胡瘸子目前能给予的最大信任和保障。他看向苏三娘：“三娘，你水性好，熟悉路径，还需你带路。”
苏三娘用力点头：“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