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惊魂,玉玦喋血
“哗啦——!”
一声沉闷、粘滞的破水声,如同腐朽巨物浮出水面,猛地撕裂了寒潭死寂的空气!
不是鱼!不是水波!是某种沉重的东西,带着刻意压制的力道,强行分开漆黑的潭水,搅动着冰冷的旋涡!
这生音近在咫尺!就在我们身后不足十步的漆黑潭水中!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方才被高烧呓语掀起的惊涛骇浪般的恨意与震惊,如同被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刺骨寒意和炸裂般的警觉!
追兵?!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白发老翁……他……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身体的本能己先于思考做出反应!抱着谢无咎的双手猛地收紧,几乎是同时,我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贴着冰冷湿滑的卵石滩翻滚!
“咄!咄!咄!”
三声短促、尖锐的破空厉啸,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脑勺和翻滚的轨迹狠狠钉入刚才我们所在位置的卵石滩!坚硬的石头竟被那乌黑细长的东西轻易洞穿,留下三个深不见底的黑孔,边缘的碎石瞬间被某种暗绿色的粘液腐蚀得滋滋作响,腾起刺鼻的白烟!
毒!淬了剧毒的银针!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单薄冰冷的中衣!如果不是那声破水示警,此刻被那毒针洞穿、化为脓血的,就是我和怀里的谢无咎!
翻滚的势头未止,我抱着谢无咎滚入一块半人高的巨大礁石后方。冰冷的岩石提供了短暂的遮蔽,但心却沉到了谷底。袭击者在水里!这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寒潭,成了对方天然的猎场!
“咳咳……” 剧烈的翻滚牵动了谢无咎的伤势,他痛苦地呛咳起来,滚烫的气息喷在我颈侧,嘴角又涌出暗红的血沫,意识依旧沉沦在梦魇的高热里。
我将他紧紧护在礁石和我的身体之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如铁石,耳朵如同最灵敏的猎犬,捕捉着潭面上任何一丝异响。
死寂。
只有潭水轻微的荡漾声,和谢无咎微弱滚烫的喘息。
但我知道,那潜伏在水下的毒蛇,就在附近!它在等待,等待我们暴露破绽,等待下一次致命的突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淌。冰冷的卵石硌着膝盖,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体温。谢无咎的身体在我怀里滚烫如火炭,颤抖却微弱了许多,仿佛生命之火正在急速流逝。高烧和重伤正在吞噬他最后一点生机!
不能等!再等下去,不用水下的杀手,他自己就会油尽灯枯!
必须找到出路!或者……干掉水下的东西!
我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着这片被峭壁环抱的绝地。峭壁湿滑高耸,布满青苔,猿猴难攀。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那道我们滚落下来的、长满厚苔的陡峭斜坡,但那里目标太过明显,上去无异于活靶子!
视线最终落在了那片吞噬一切的漆黑潭水深处。方才袭击者就是从那里出现的……那里,是否藏着另一条生路?或者,是更深的死地?
就在我念头急转的刹那——
“哗啦——!”
又是一声破水声!这一次,声音来自斜前方!更近了!
来了!
我瞳孔骤缩,身体瞬间做出反应,抱着谢无咎再次向礁石更深处猛缩!同时,右手闪电般抄起脚边一块棱角分明的、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
“咄!咄!”
两根毒针擦着礁石边缘飞过,钉在身后的石壁上,留下两点腐蚀的白痕。
几乎是毒针射空的瞬间,一道瘦长、滑腻如同水鬼般的黑影,猛地从斜前方的水面下暴起!带起大片冰冷的水花!借着惨淡的天光,我瞥见一双闪烁着冰冷怨毒光芒的眼睛,和一只枯瘦如鸟爪、指甲乌黑的手,手中握着一柄同样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小分水刺,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却迅疾无比地刺向我的咽喉!角度刁钻狠辣,完全封死了礁石缝隙闪避的空间!
太快了!近在咫尺!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怀中是沉重的累赘,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我眼中凶光爆射!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怀里的谢无咎猛地向礁石内侧一推!同时,蓄势待发的右臂如同强弓劲弩,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朝着那双怨毒眼睛的正中,狠狠砸了过去!不求伤人,只求逼退!
“嗤!”
尖锐的石块撕裂空气!那水鬼般的黑影显然没料到我在这种绝境下还敢反击,更没料到攻击如此首接凶狠!刺向咽喉的分水刺本能地一偏,试图格挡石块!
就是现在!
在他分水刺偏移、身体出现瞬间凝滞的刹那!我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标不是他握刺的手,也不是要害!而是他湿滑紧贴在身上的、一件如同鱼皮般闪着幽光的贴身水袍!手指精准地扣住了水靠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微微鼓起的皮囊搭扣!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那看似坚韧的水靠腰部,竟被我灌注了全身劲力的一扯,硬生生撕开一道大口子!一个油纸包裹的、约莫巴掌大小的东西,随着撕裂的水靠碎片,被猛地扯了出来!
“混账!” 一声惊怒交加、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难听的怒吼从那黑影口中爆发!那双怨毒的眼睛瞬间被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填满!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搏命,更没料到目标竟是他身上的东西!分水刺带着刺耳的尖啸,放弃了我,转而疯狂地刺向那被我扯出的油纸包!
晚了!
油纸包在巨大的力道下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噗通!”
正好落在我身后不足三尺的漆黑潭水中!溅起一小片水花,瞬间沉没!
“我的东西!” 水鬼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那声音里蕴含的惊恐和愤怒,甚至远超方才险些被我砸中眼睛的瞬间!他再顾不得攻击我,身体如同一条受惊的怪鱼,猛地一扭,带起大片水花,疯了般一头扎向油纸包落水的位置!
机会!
我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油纸包里是什么,也来不及思考那东西为何让这可怕的杀手如此失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没有丝毫犹豫!
我猛地回身,一把抄起地上被撕裂的半截水靠碎片(那材质坚韧滑腻异常),同时双臂再次死死抱住因方才一推而在地、气息更加微弱的谢无咎!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拖着他滚烫沉重的身体,朝着与那水鬼杀手相反的方向——寒潭另一侧最黑暗、嶙峋礁石最密集的角落,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冰冷刺骨的潭水再次淹没到小腿!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每一步都踉跄欲倒!身后传来水鬼杀手疯狂搅动潭水、寻找油纸包的哗啦声,以及那压抑不住、如同野兽受伤般的愤怒嘶吼!
“给我……给我出来!” 嘶吼声在封闭的峭壁间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我拖着谢无咎,将自己和他死死塞进几块犬牙交错、形成狭窄凹陷的巨大礁石缝隙深处!这里空间极小,仅能勉强容身,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岩石,前面是同样冰冷的潭水,但至少三面被巨石遮蔽,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死角。
我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冰冷的潭水浸泡着下半身,刺骨的寒意不断上涌。谢无咎的头无力地垂在我的胸口,滚烫的额头紧贴着我的皮肤,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灼热异常,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他腰间,那半块蟠龙玉玦,隔着湿透冰冷的衣料,硬硬地硌着我的小腹。冰冷、坚硬,带着十年前灭门之夜的血腥气。
而就在刚才,那个水鬼般可怕的杀手身上,那被我撕扯下来、沉入深潭的油纸包里……会不会是另外半块?!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混乱的脑海!
玉玦!完整的玉玦!淬了帝王之毒的信物!沈家血案的关键!
那个杀手,他是谁?是当年灭门的执行者?还是……奉了更高命令来收回这致命信物的清道夫?!
“唔……” 怀中的谢无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滚烫的眼泪混合着冷汗滑落。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破碎模糊,却像重锤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玉……玉玦……合……合则……生变……东宫……旧档……在……在……”
合则生变?!
东宫旧档?!
他到底在说什么?!完整的玉玦会引发什么变故?那要命的东宫旧党又在哪里?!
“哗啦!哗啦!”
不远处的水域,那水鬼杀手还在疯狂地搅动、潜浮,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显然仍未找到沉没的油纸包。愤怒的嘶吼变成了更加怨毒、更加急促的低咒,如同地狱恶鬼的呓语,在这绝境的寒潭中回荡。
前有索命水鬼,后有垂死谜团。怀中是血仇与真相交织的烫手山芋,腰间是染着至亲鲜血的冰冷玉玦。冰冷的潭水浸泡着绝望,而唯一的生路,似乎就藏在那个杀手疯狂寻找的油纸包,以及谢无咎高烧呓语中那破碎的“东宫旧档”里!
礁石缝隙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巨口,将我们吞噬。谢无咎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锁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我的心跳。我死死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是等死,还是……搏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