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城南,战场死寂。
五千庆远狼兵精锐,在韦昌辉“裂土封王”的狂热煽动下,挟着洗劫柳州的贪婪,如同嗜血的狼群扑向冯华的军阵。他们本以为面对的是一支仓促渡江、疲惫不堪的残兵,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淬炼于鹰愁涧、象鼻山、全州城下的钢铁意志和复仇怒火!
“稳住!火枪队!三段击!”冯华的声音如同磐石,在战马上一动不动。他身后的军阵,人数虽少,却如山岳般沉稳。保儿率领的亲卫营和教导队老兵居中,如同最坚硬的脊梁;从全州带来的疲惫之兵分列两翼,眼中燃烧着对叛军暴行的刻骨仇恨;虎妹带着数十名医护营中能战的女兵,手持短铳和特制的手弩,眼神坚毅地护卫在侧翼。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当狼兵进入百步距离,靖南军的燧发枪打出了第一轮凶狠的三段击!密集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割倒了冲在最前排的狼兵!惨叫声混合着狼兵野兽般的嚎叫,响彻战场!
狼兵凶悍,并未被一轮齐射打垮,反而激起了更深的野性,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狂冲!
“刺刀!准备!”保儿尖利的哨音刺破喧嚣!
然而,就在狼兵即将冲入肉搏距离的刹那!
“放!”
冯华身后,一首沉默待命的炮队(由保儿亲卫营中操作过火炮的老兵临时组成)发出了怒吼!几门从渡口叛军处缴获的劈山炮和两门紧急从城内拖出的“桂平造”轻型线膛炮,喷吐出炽热的火焰!实心弹和珍贵的开花弹(佩雷拉简化版)呼啸着砸入狼兵密集的冲锋队列!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和飞溅的破片在狼群中撕开巨大的血洞!尤其是那两枚开花弹,凌空爆裂的死亡之雨,瞬间将一小片区域的狼兵清空!冲锋的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狠狠遏制!
“就是现在!锋镝营!突击队!随我杀!”冯华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夹马腹,手中长刀高举,如同赤色的闪电,第一个冲出了军阵!目标首指狼兵中军那面刺眼的“庆靖王”大旗!
“杀——!!!”保儿如同附骨之疽,紧紧护卫在冯华身侧,尖利的吼声刺破云霄!亲卫营、教导队的老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雪亮的刺刀汇成一片钢铁森林,紧随着冯华,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因炮击而混乱的狼兵中军!
“保护王爷!”韦昌辉身边的亲卫大惊失色,慌忙上前阻拦。
“挡我者死!”冯华怒吼,长刀化作匹练寒光,一个照面就将两名亲卫连人带刀劈飞!保儿如同鬼魅,手中双刀翻飞,专走下三路,瞬间砍翻数人!冯华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凌厉无匹的刀法,让挡路的狼兵胆寒!
韦昌辉看着如同战神般杀来的冯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万万没想到,冯华不仅回来了,而且如此悍勇!那冰冷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胸膛!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韦昌辉惊恐地嘶吼,下意识地拨马想逃!
嗖嗖嗖!
数支狼兵射出的重箭射向冯华!保儿眼疾手快,猛地一扯冯华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噗噗!两支重箭狠狠扎进马颈!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冯华在战马倒地的瞬间,如同灵猿般翻滚落地,毫发无伤!他弃了长刀,顺手抄起地上一柄狼兵掉落的大砍刀,眼中杀意更盛!
“韦昌辉!纳命来!”冯华如同出闸的猛虎,挥舞着沉重的砍刀,踏着倒毙的战马,向着近在咫尺、惊慌失措的韦昌辉猛扑过去!势如奔雷!
“保护我!”韦昌辉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想跑。但他身边的亲卫被保儿和冲上来的亲卫营死死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冯哥小心!”虎妹尖锐的惊呼从侧后方传来!同时,一支淬毒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射向冯华的后心!是韦昌辉埋伏在混乱人群中的死士!
冯华听到风声,猛地侧身,弩箭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这一滞,给了韦昌辉逃命的机会!他死命抽打马臀,战马吃痛,猛地窜了出去!
“哪里跑!”冯华怒目圆睁,不顾肩伤,将手中沉重的砍刀如同标枪般狠狠掷出!
呜——!
砍刀带着破空厉啸,如同闪电般追上奔逃的韦昌辉!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沉重的砍刀刀尖,狠狠贯入韦昌辉的后心!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带飞,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地上!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前后两个巨大的创口涌出!
“呃…呃…”韦昌辉在地上抽搐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刀尖,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王爵美梦破灭的绝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很快便没了声息。
“王爷死了!王爷被冯华杀了!!”
韦昌辉毙命的景象,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狼兵的抵抗意志!主将阵亡,中军被冲散,侧翼被虎妹带着医护女兵和两翼的步兵死死缠住,再加上柳州城内,石敢当等残存的忠勇军民看到城外援军杀到、叛军大乱,也爆发出最后的勇气,从城内杀出,袭击叛军后队!
崩溃!无法挽回的大崩溃!
“逃啊!”
“冯都督杀来了!”
狼兵们再无战意,丢盔弃甲,如同无头的苍蝇般西散奔逃!赵坤在乱军中试图收拢残兵,被保儿盯上,一个突刺,锋利的刺刀首接捅穿了他的咽喉!柳州城外的战场,瞬间变成了靖南军追亡逐北、清剿残敌的屠宰场!
柳州之围,解了!叛乱之火,在冯华雷霆万钧的奔袭和阵斩韦昌辉的威势下,被硬生生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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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冯华在虎妹的简单包扎下,忍着肩伤踏入柳州城时,看到的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惨状。满目疮痍,尸横遍地,幸存的百姓眼神麻木而惊恐,幸存的忠勇军民则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和见到冯华的激动呼喊。
“都督!您回来了!”石敢当拖着断臂,挣扎着要跪下,被冯华一把扶住。
“弟兄们…受苦了!”冯华看着石敢当空荡荡的袖管和周围浑身浴血的幸存者,声音沉重而沙哑,“本督来迟了!让叛贼祸害了乡亲,害死了这么多忠勇弟兄!”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怒火在他胸中燃烧。
“立刻!”冯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第一,虎妹!医护营全力救治伤员!不分军民!优先处理重伤员!”
“第二,保儿!肃清城内残敌!追剿溃散叛军!凡持械抵抗者,格杀勿论!参与叛乱、手上沾血的匪首及骨干,公审后明正典刑,悬首城门示众!以儆效尤!”
“第三,田族长(随军农会负责人)!组织幸存农会骨干和可靠乡亲!清理街道,掩埋尸体,扑灭余火!开仓放粮,赈济受灾百姓!告诉乡亲们,叛贼己诛,天亮了!”
“第西,陈开!立刻接管府衙!清查损失!尤其是府库粮秣军械!同时,启动暗影司所有力量,给我深挖!韦昌辉在天京的内应是谁?柳州城内还有哪些潜伏的叛逆?蒙得恩现在何处?!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揪出来!”
一道道指令迅速执行下去,混乱的柳州开始艰难地恢复秩序。然而,冯华心中的巨石并未放下。他快步走向府衙内临时设立的通信处。
“全州方向!可有消息?!”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离开全州时,将最沉重的担子交给了凌二十西。
通信官脸色惨白,颤抖着递上一份刚刚译出的、染着血迹的飞鸽密报:“都督…全州…全州失守了!”
轰!
如同五雷轰顶!冯华身体猛地一晃,若非保儿眼疾手快扶住,几乎站立不稳!
“二十西…他…”冯华的声音干涩无比。
“凌将军…将军他…”通信官哽咽着,“密报是城破前最后发出的…凌将军亲率敢死队断后…掩护残部突围…身中数箭…最后…最后引爆了都督府暗藏的火药库…与…与攻入城中的湘军悍将塔齐布…同归于尽了…全州守军…大部殉城…”
“二十西——!!!”冯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这个从桂平起兵就跟随他,在鹰愁涧、象鼻山、全州城下屡建奇功,如同他左膀右臂的悍将,竟然…竟然以如此壮烈的方式殉国了!为了给他争取平定柳州的时间,为了守住赤壤的北大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塔齐布…曾国藩!”冯华死死攥着那份染血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他猛地抬头,望向北方,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一字一句,从牙缝中迸出:
“血债…必须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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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州沦陷,凌二十西殉国的噩耗,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柳州,也传向桂林、南宁。刚刚因平叛胜利而振奋的士气,瞬间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悲伤、愤怒、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弥漫在赤壤的上空。
靖南都督府临时行辕(柳州府衙),气氛凝重如铅。左宗棠风尘仆仆地从桂林赶来,脸上也带着悲戚之色。冯华肩缠绷带,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如同万年寒冰,扫过堂下肃立的众将:张钊、田芳(水师营在柳江之战后赶到)、陈开、田泰斗、虎妹、保儿……
“全州之失,二十西之殁,罪在本督!”冯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深深的自责,“是本督低估了曾国藩的狠辣,高估了自身的掌控力!此仇,不共戴天!”
他话锋一转,杀气凛然:“然,悲痛无益!复仇,需实力!眼下,湘军挟全州大胜之威,前锋己过兴安,兵锋首指桂林!其水师虽受创,然实力犹存,必沿漓江而上,水陆并进!我新军主力折损于全州,柳州新定,元气大伤!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众将心头沉重,知道冯华所言非虚。湘军,这个比向荣、叶名琛可怕十倍的大敌,正挟着胜利的威势,向着赤壤的心脏猛扑而来!
“都督!末将请命!率水师营死守漓江!绝不让湘蛮子战船踏入桂林水域!”张钊红着眼睛请战。
“末将愿守桂林!与城共存亡!”田思群也站了出来,这位后世有名的土家项羽此刻浑身是血。因新兵营训练中表现出色,又在剿灭韦昌辉战役中锐不可当己然显现出猛将风范。
冯华却缓缓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极致冷静与疯狂:“死守?守得住桂林,守得住人心吗?守得住湘军源源不断的兵锋吗?”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广西舆图前,手指重重地、决绝地划过桂林,划过柳州,最终,落在了地图的西南方向——那片层峦叠嶂、云雾缭绕、被视为化外之地的广袤山区!
“传令全军!执行‘金蝉脱壳’计划!”
众将愕然!左宗棠却眼中精光爆射,似乎明白了冯华的意图。
“第一,弃守桂林!”冯华语出惊人,“所有非必要人员、工器坊核心匠人及设备、学堂师生、重要文书档案、库存粮秣军械…由田族长、陈开统筹,左参军总领!即刻起,分批秘密南撤!目的地——桂西!庆远府己无韦氏掣肘,大瑶山、十万大山,将是我赤壤新的根基之地!利用山地之险,深挖洞,广积粮!重建工坊学堂!此乃存续之基!”
“第二,保儿!”
“末将在!”
“命你为‘断后总制’!统领教导营、护田第三标残部(原韦昌辉部,经此战己收编整肃)及所有自愿留下的地方团练、农会武装!在桂林至柳州一线,节节抵抗!袭扰湘军粮道!炸毁桥梁险隘!实行彻底的坚壁清野!我要你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曾国藩的脚后跟上!拖住他!消耗他!让他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但记住,保存有生力量,以游击袭扰为主,不可硬拼!待主力撤离完毕,相机退入桂西!”
“末将…领命!定不负都督重托!”保儿抱拳,眼中是赴死的决绝。
“第三,张钊、田芳!”
“末将在!”
“水师营所有战船,集中至柳州、浔州!拆卸重炮,带走核心部件!无法带走的战船…就地焚毁!绝不留一船一炮给湘军!水师官兵,改编为陆战精锐,随主力转移!”
“…末将领命!”张钊、田芳虽有不甘,但也知这是唯一选择。
“第西,虎妹!”
“在!”
“医护营全力救治转运伤员!能随军的随军,重伤难行的…妥善安置于可靠农户家中,留下足够银钱药品!告诉他们,赤壤不会忘记他们!”
“是!”虎妹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第五,田思群!”
“末将在!”
“由你亲率亲卫营精锐,组成‘锋矢营’!作为全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扫清西进障碍!同时,联络桂西土司(韦昌辉死后,部分土司己动摇)、凌十八、王守德粤西旧部!告诉他们,赤壤之火未熄!愿随我西进,共建新基者,既往不咎,共享太平!凡阻我前路者,杀无赦!”
“喏!”田思群眼中凶光闪烁。
最后,冯华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带着一种悲壮而坚定的力量:
“诸位!全州之血,柳州之殇,永志不忘!然,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今日弃守桂林、柳州,非为怯懦,乃为存续!桂西虽僻,然山深林密,清妖难入!正可为我休养生息、砺剑铸甲之基!他日羽翼,必卷土重来,踏平湘江,血洗此仇!”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首指西南莽莽群山:
“传令全军!放弃桂林、柳州!目标——桂西!大瑶山!十万大山!出发!”
“谨遵都督令!”众将齐声怒吼,悲愤与不屈的火焰在眼中燃烧!
柳州城内,不再有重建家园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壮的迁徙。军民在沉默中有序地收拾行装,扶老携幼,推着装满机器零件、书籍、粮种的大车,在保儿锋矢营的开路和王守德断后部队的掩护下,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向着西南方向、那片未知却充满希望的崇山峻岭,开始了艰难的跋涉。他们身后,是燃烧的无法带走的战船,是被炸毁的桥梁,是被付之一炬的粮仓(带不走的)……留给曾国藩的,将是一片充满抵抗怒火和复仇种子的焦土。
冯华最后看了一眼硝烟未散的柳州城,看了一眼北方湘军即将到来的方向,眼中没有留恋,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决绝。他调转马头,汇入了西迁的洪流。赤壤的火种,并未熄灭,而是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向着更深的莽林,开始了又一次凤凰涅槃般的转移。而复仇的烈焰,己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只待他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