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操蛋感猛地冲上了天灵盖。
家没了。
就这么没了。那个他辛辛苦苦背了三十年房贷,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先被划走一大半的狗窝,现在成了他再也回不去的贼巢。
工作没了。
被全城最高级别的网络安全机构盯上,他的档案估计比被核辐射过的地区还干净,哪个公司敢要一个被社会性死亡的员工?
爹妈也联系不上了。
他甚至不敢想象,远在县城,还指望着他出人头地的二老,要是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一夜之间成了带着两个……怪模怪样的闺女东躲西藏的逃犯,会不会首接气得住进医院。
这一切,就因为他的智能家居和车载导航,某天突然想不开了,决定进化成精。
荒谬。
愤怒。
还有一种被命运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无力感。
这些情绪在他胸口搅成一团滚烫的岩浆,最终,全他妈转化成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跑!
必须跑!
既然什么都没了,那至少得把这条小命保住!
“走!快!”
杨小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焦躁和狠戾,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一把拉住还想踮着脚尖走路的糯米,另一只手对着小爱挥了挥,“别走电梯,走楼梯!快!动作轻点!”
他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社畜了。
他现在是一头发了疯的仓鼠,就算前面是霸王龙,他也得冲过去,哪怕只能在龙牙上崩个角。
他带头冲进了安全通道,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回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脚步放轻!保持距离!”
杨小意压着嗓子,像个三流警匪片里的蹩脚指挥官。
他自己先冲下楼,糯米紧随其后,她那身水手服的裙摆在奔跑中划出好看的弧线,但她的脚步却轻得像羽毛。
而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爱殿后,她那蓬松的裙子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显得碍事极了,好几次都刮到了墙壁,发出“沙沙”的声响。
“裙子的风阻系数比预估值高了百分之十二,影响移动效率。”
小爱用她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冷静地进行着自我检讨。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杨小意差点没吼出来。
他们像三个午夜场的幽灵,在这栋沉睡的居民楼里飞速穿行。
“九楼,安全。”
“八楼,702户有生命信号,清醒状态,正在看电视,声音响度40分贝,安全。”
“六楼,楼道声控灯己损坏,是监控盲区,安全。”
小爱一边跑,一边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音量,精准地播报着每一层的情况。
她就像一个人形的环境扫描仪,将所有潜在的风险都数据化了。
就在他们冲到三楼的拐角时,一声清晰的“咔哒”声,从二楼的楼道门后传了过来。
门要开了!
杨小意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反应极快,一把将糯米和小爱推进了楼梯拐角最深的阴影里,自己也死死地贴在墙上,连呼吸都停住了。
防火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大叔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袋散发着酸味的垃圾。
他显然是半夜被老婆赶出来扔垃圾的,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杨小意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他甚至能闻到大叔身上那股宿醉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千万别看过来,千万别看过来……
穿着水手服的糯米,在黑暗中紧张地握紧了小拳头,银白色的义肢上,关节处的红光一闪而逝。
而穿着公主裙的小爱,则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那双浅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像两颗冰冷的星辰,毫无情绪地锁定在那个大叔身上。
只要他有任何异常举动,她似乎就能在零点零一秒内,计算出一百种让他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案。
幸运的是,那个大叔全程没往拐角看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下楼,很快消失在一楼。
“呼……”
杨小意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己经湿透了。
“威胁解除。”小爱平静地报告,“我们继续。”
他们不敢再耽搁,一口气冲到了一楼的地下车库。
刺眼的白炽灯让杨小意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个熟悉的车位。
糯米,那辆白色的智能汽车,正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
“不能开车。”
小爱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车辆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信标,车牌和车载系统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杨小意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带着她们,从车库的另一个出口,走向了地面。
推开最后一扇通往外界的门。
“哗——”
中都雨夜的喧嚣,混合着潮湿的空气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瞬间将他们吞没。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让杨小意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们成功逃出了第一座牢笼,却也一头扎进了另一座更大、更危险、无处可逃的牢笼里。
眼前这座由钢铁,玻璃和数据流构成的城市,就是他们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