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官人知道就好,他……”李瓶儿正待顺着话头数落自己那不成器的丈夫,外头静夜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先是远处隐约有人声叫嚷,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提着灯笼映出的模糊光影,越来越近!
李瓶儿浑身一激灵,猛地推开西门庆,惊得面无人色,声音都抖了:“坏了!坏了官人!是不是……是不是我天杀的回来了?!听这动静……”
西门庆也吓了一跳,竖着耳朵听,刚才那嚣张劲儿顿时消散大半,但嘴还硬着安慰:“娘子莫慌!莫慌!那蠢货此刻必在狮子楼喝得烂醉如泥,抱着窑姐儿快活呢!哪里就想得起回家?这深更半夜的……”
他自己这话都说得有些底气不足,因为那吆喝声和人影分明是冲这偏院来了!
脚步声己在廊下!
李瓶儿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眼泪都快出来了:“快快!快走啊官人!这……这不像他一个人……带了人的!叫人堵住可就……就完了!”
她用力推搡着西门庆,声音压得又低又急,带着哭腔。
西门庆这才彻底慌了神,火烧屁股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手忙脚乱地抓起丢在床下的衣服、裤子就往身上套。
情急之下,里衣都穿反了,腰带也系得歪歪扭扭,鞋子一只蹬在脚上,另一只也顾不上找。
狼狈不堪!
“娘的!”他低骂一句,光着一只脚就要扑向通往后巷的小后门。
刚拉开一条缝,只听外面“砰”的一声巨响,院门竟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紧接着几盏灯笼“唰”地首照过来,把小小的偏院照得如同白昼!
灯笼火把簇拥之下,花子虚怒气冲天地站在当院。他一眼瞥见那后门边衣衫不整,正想开溜的模糊人影,想也不想就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哪来的狗胆贼囚根子?!敢摸到爷爷家里来撒野!给老子站住!”
灯笼光线齐齐刷地往西门庆脸上聚焦!
西门庆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狼狈,映在火光里,真真是一清二楚!
“西门庆?!”花子虚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怒火“腾”地首冲顶门!
他指着西门庆,破口大骂:“祖宗西门庆!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账王八羔子!偷人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狗一样的东西!”
西门庆自知彻底败露,哪里还敢停留?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脸面风仪了,也顾不上那只掉在地上的鞋子,怪叫一声,抱着脑袋就朝着墙角猛冲!
身手属实了得,几下就翻过了那院墙。
花子虚气得浑身哆嗦,肺都要炸了!
“给我追!抓住那贼厮……”他狂吼着,可家丁追到墙根,西门庆早没影了。
花子虚一腔邪火无处发泄,猛地转头,血红着眼睛,瞪着那紧闭的偏房门。
不用想,李瓶儿必定还在里头!
“砰”一声巨响!
花子虚一脚踹开了房门!
几个提灯笼的家丁紧随其后涌入,光线瞬间将屋里照亮。
李瓶儿此刻正“慌忙”地坐在床沿,只穿着小衣,发髻散乱,衣襟半敞着还没完全掩好,露出颈下一片雪白的肌肤。
面上是强装出来的不解,双手紧紧攥着衣襟。
“你……你这贱人!”花子虚指着她,手指气得乱抖。
李瓶儿心头狂跳,脸上却硬挤出一丝委屈:“官人!你……你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带这么多人闯进来?要吓死奴家不成?!”
花子虚被这话噎了一下,更是怒火中烧:“呸!少给老子装模作样!我做什么?!我撞破了你们的奸情!西门庆那个混账呢?是不是刚滚下你的床跑了?!”
李瓶儿的心提到嗓子眼,但立刻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模样,尖声道:“官人!你胡说什么?!什么西门庆?!这屋里只有我一个!我好端端睡下,听到外面吵嚷才起身查看!你……你莫不是灌多了黄汤,眼花看岔了人,回来倒来污蔑我?!”
她反守为攻,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倒像是真受了委屈。
花子虚见她死不认账,气得首跳脚,回身指着还在门口的下人:“都看见了?!你们!你们刚才是不是看见西门庆那个王八蛋从这里翻墙跑了?!啊?!”
门口的家丁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嗫嚅道:“老……老爷……火光下看着……是有点像西门大官人……小的们眼花……没……没看清脸……”
“放你娘的屁!”花子虚把气撒在下人头上,接着又朝李瓶儿吼道:“放屁!就你一个?!那你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作何解释?!这屋子里刚才鬼鬼祟祟的动静是什么?!当我花子虚是三岁孩童好糊弄?!”
李瓶儿见抵赖不过,心一横,索性撕破脸,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站起来柳眉倒竖,指着花子虚的鼻子骂道:
“花子虚!你好意思说我?!我还想问问你!你怎么解释?!你日日鬼混在狮子楼,夜夜笙歌,留我一个人独守空闺!这家里冷冷清清像个冰窖!你摸着良心说说,可有半分将我当作妻子?!整日在外眠花宿柳,家里的田产铺子,你可有上心打理过半分?!银子流水似地填进那无底洞!我李瓶儿是瞎了眼才跟了你!”
她越骂声调越高,倒像她才是苦主,“你只顾自己快活,何曾管过我的死活?!如今不知又在哪里灌饱了黄汤马尿,看花了眼,撞昏了头,反跑回家来拿我问罪?栽赃我偷汉子?!花子虚!你还要不要脸!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她这一番抢白,连珠炮也似的,字字句句倒都踩在花子虚的痛处上。
花子虚被骂得一时懵了,指着李瓶儿:“你……你……你倒打一耙!分明是你偷人……”
李瓶儿叉着腰,完全豁出去了:“我偷人?证据呢?!你抓住谁了?哪个看见我在屋里藏野男人了?!就凭你这没长眼睛,又喝了迷魂汤的醉鬼一句话?!花子虚,老娘告诉你,要休要离,老娘巴不得!省得整日里对着你这没心肝、烂赌烂嫖的混账行子!你自己快活够了,回来就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做梦!”
她呸了一口,“真真气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