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一瘸一拐闯进工棚时,石野正教林清砚认钢筋型号。“野哥!外面……外面有人砸东西!”他额角渗着血,工装裤的膝盖处磨破了个大洞。
石野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螺纹钢“哐当”砸在地上。林清砚也跟着起身,长衫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半截发白的手腕——他认出磊子身后跟着的人,是昨天来的林家大哥,身边还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正把工地上的安全帽往地上摔。
“清砚,最后问你一次,走不走?”林大哥的皮鞋碾过一顶黄色安全帽,塑料壳发出细碎的裂响,“非要逼我动手?”
林清砚往前走了两步,挡在石野身前,声音发颤却站得笔首:“我不走。”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林大哥朝壮汉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立刻朝林清砚伸手,看架势是要强行拉人。
石野没说话,只侧身一步,正好把林清砚护在身后。他比那壮汉高出一个头,古铜色的胳膊上肌肉贲张,像根突然横亘的粗钢筋。“他说不走。”
壮汉被挡得一怔,随即伸手去推石野的肩膀:“滚开,农民工,别多管闲事!”
这一推没推动,反倒被石野反手扣住了手腕。石野常年握焊枪的手劲大得惊人,指节像铁钳似的掐进对方皮肉里,壮汉疼得“哎哟”一声,脸都白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石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锈似的冷硬,“护短。”他指了指地上被踩烂的安全帽,又指了指磊子额角的血,“你们砸我们的东西,伤我们的人,还想带走我朋友?”
最后“朋友”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像焊枪稳稳落在焊点上。林清砚在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石野没回头,只是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烫得林清砚指尖一颤。
林大哥的脸色彻底沉了:“你知道我们林家是谁吗?”
“不知道。”石野松开壮汉的手腕,看着他捂着胳膊后退,“我只知道,在我们工地上,谁也不能欺负人。”他弯腰捡起根一米长的废钢筋,随意往地上一拄,水泥地被戳出个浅坑,“要么好好说话,要么……”
他没说下去,但举着钢筋的样子,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工棚外渐渐围拢了些工友,都是跟石野一起扛过钢筋的汉子,一个个虎视眈眈,磊子己经悄悄摸出了手机,看样子是要报警。
林大哥的眼神在石野和工友们之间转了一圈,又落在林清砚身上——他正望着石野的背影,眼里没有害怕,反倒有种奇异的亮。那眼神像根刺,扎得林大哥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好,很好。清砚,你等着后悔。”
他挥了挥手,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皮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越来越远。
人群散了,磊子被送去医务室。工棚里只剩石野和林清砚,地上还躺着那顶被踩烂的安全帽。石野把手里的钢筋往墙角一扔,转身就看见林清砚红了眼眶。
“你哭啥?”石野慌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掏纸巾,摸遍了工装兜也没找到,“他们没伤到你吧?我看看……”
林清砚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汗蹭在他粗糙的手背上。“石野,”他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比谁都亮,“你刚才说……我是你朋友?”
石野的脸“腾”地红了,想抽回手又被攥得紧。他挠了挠头,耳尖发烫:“废话,不是朋友,我护着你干啥?”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你改的戏本里,写的是我们工人,我护着你,也算护着这戏。”
林清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石野的手背上,烫得他心里发慌。
“别哭了,”石野粗声粗气地说,“再哭,汗珠子泡软半寸钢那句,就写不成了。”
这话逗得林清砚“噗嗤”笑了,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草。他松开手,从竹篮里拿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给你,擦擦汗。”
石野接过来,胡乱抹了把脸,把帕子还回去时,上面己经沾了铁锈和汗渍,像幅乱糟糟的画。林清砚却宝贝似的叠好,放进竹篮最底层,和那本《筑梦记》搁在一处。
“今晚还练那句吗?”林清砚问,声音里还带着点哭后的哑。
“练!”石野拿起焊枪,往钢筋堆走去,“等你把戏排好了,我请工友们都去看。让他们知道,咱工人的故事,也能唱得响!”
夕阳从工棚顶的缝隙漏进来,把石野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罩住林清砚的竹篮。里面的帕子和戏本,钢筋和松香,都在那片暖光里,安稳得像扎了根的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