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清阙那声微弱到近乎呻吟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静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紧锁的眉头下,一滴混杂着暗紫与金色的奇异血泪,如同凝固的琥珀,缓缓滑过苍白如纸的脸颊,“啪嗒”一声,滴落在冰冷的寒玉床面,晕开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湿痕。
他的嘴唇,在昏迷的深渊中极其艰难地翕动着,没有声音,只有唇形在微弱地开合。
“…别…信…冰…”
三个破碎的音节,如同垂死者灵魂深处最沉重的烙印,穿透层层迷雾,狠狠砸在我的意识核心!
别信冰?
冰?什么冰?
玄冰?冰魄封印?还是…玄冰精魄?!
嗡!
心口处,那冰蓝封印如同被这无声的警示瞬间点燃!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悸动猛地炸开!并非之前的虚弱紊乱,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排斥和不安的躁动!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触及了逆鳞!
几乎是同时——
砰!
厚重的寒铁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沉重的门板狠狠拍在布满裂痕的石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郁的药味和血腥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涌入!
一道靛青色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卷入!
是凌霜!
她脸色铁青,独臂紧握着那柄寒气森然的冰棱短杖,杖尖凝聚着刺目的寒芒,如同捕猎的毒蛇,瞬间锁定了地上那具小小的、被封住的药童躯体!
“孽障!”她一声厉喝,短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刺向药童的眉心!杖尖的寒芒暴涨,目标首指那焦黑的封印烙印!显然,她要的不是禁锢,而是…彻底的净化!将这具被魔念污染的躯壳连同里面的魔念一起,彻底冰封、粉碎!
“凌师叔!等等!”我失声惊呼,挣扎着想要阻止!清阙那无声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让我对这看似“正确”的举动充满了巨大的不安!那玉牌封印虽然诡异,但毕竟是唯一压制住魔念的手段!一旦强行摧毁,后果难料!
然而,迟了!
冰棱短杖带着凌霜含怒一击的全部力量,精准地刺中了药童额头的封印烙印!
嗤——!
没有预想中的封印破碎、魔念溃散的景象!
就在杖尖接触烙印的瞬间,那块焦黑的烙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光芒不再是温和的封印之力,而是充满了狂暴的排斥与反击意志!无数细密的青色符文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瞬间从烙印中狂涌而出,狠狠撞向凌霜的冰棱短杖!
轰!
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骤然爆发!
凌霜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冰棱短杖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她惊怒交加地看着地上毫无动静的药童尸体,又看了看手中嗡鸣不止的短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封印…竟然能反噬?!”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扫过药童尸体时,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尸体旁边——那块掉落在地、此刻己光芒黯淡的青色玉牌上!
“我的玉牌?!”凌霜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猛地抬头,那双冷冽如刀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扑倒在地、满身血污的我!“是你!是你用我的玉牌封印了它?!”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充满了愤怒、审视,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
“是…是它自己…”我试图解释,声音嘶哑破碎,“它…它掉在地上…魔念攻击我时…它自己发光的…”
“一派胡言!”凌霜厉声打断,独臂猛地抬起,冰棱短杖再次指向我,杖尖寒芒吞吐不定,“玉牌乃我心神祭炼之物,若非有人强行催动,岂会自行激发封印?!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这玉牌上的封印之力为何变得如此…邪异?!”
邪异?
我猛地看向那块黯淡的玉牌。之前只觉它封印力量强大,此刻被凌霜点破,才惊觉那青色的光芒深处,似乎真的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的…暗红?如同纯净冰层下冻结的一缕污血!
难道…是刚才封印魔念时,玉牌也被魔念污染了?!
“我…我不知道…”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清阙的警告与凌霜的逼问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师尊…师尊刚才说…‘别信冰’…”
“仙尊?”凌霜的目光瞬间转向寒玉床上的清阙。当她看清清阙的状态时,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清阙依旧昏迷,但此刻他在外的脖颈和脸颊上,那些原本被玄冰之力压制下去的暗紫色雷纹,竟如同获得了新的生命,疯狂地蔓延、凸起!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紫色,如同熔岩在薄冰下流淌!一缕缕混杂着暗紫与金色的气息,如同活物般从他口鼻中丝丝缕缕地溢出,又被心口处那冰蓝封印的光芒强行吸扯回去,形成一个诡异的循环!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冰蓝封印的光芒,此刻竟隐隐透出一丝…贪婪?它疯狂地汲取着清阙体内逸散出的混乱力量,自身的光芒也因此而强盛了几分,但那强盛的光晕边缘,却缠绕着丝丝缕缕不祥的暗紫金芒!
“玄冰精魄…它在…吞噬仙尊的伤?!”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猛地看向我,目光锐利如刀,“你对玄冰精魄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巨大的恐惧让我语无伦次,“是它自己…它认主后…就这样了…”
“认主?!”凌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九霄玄冰精魄乃山门至宝!历代唯有掌门能引动一丝!你一个被魔器寄生的容器,它怎么可能认你为主?!除非…”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我心口那冰蓝封印,眼中寒芒爆闪:“…除非这根本不是什么玄冰精魄!而是噬渊魔器模拟出的伪装!它在利用你!利用玄冰窟的环境!利用仙尊的伤!它在吞噬他的本源恢复自身!”
伪装?吞噬?
清阙无声的警告——“别信冰”——再次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难道…是真的?!
心口处的冰蓝封印猛地剧烈一跳!仿佛被凌霜的话语彻底激怒!一股冰冷、狂暴、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意念瞬间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
嗡!
静室内残存的玄冰之力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疯狂地向我汇聚!地面上散落的冰屑瞬间悬浮而起,墙壁、天花板、甚至寒玉床上崩裂的碎屑,都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湛蓝流光,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我心口那冰蓝封印之中!
封印的光芒瞬间暴涨!冰蓝的光晕如同燃烧的冰焰,将我整个身体笼罩!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纯粹的玄冰威压轰然降临!静室内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呃啊——!”寒玉床上,清阙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他体内逸散出的暗紫金芒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更加疯狂地涌向我的心口!冰蓝封印的光芒在吞噬了这些力量后,变得更加刺目、更加…冰冷无情!
它在吞噬他!当着我的面,贪婪地吞噬着他最后的生机!
“不!停下!”我发出绝望的嘶吼,双手死死抓住心口!试图用意志切断那恐怖的吞噬链接!但玄冰精魄的力量此刻完全失控!它如同挣脱了缰绳的凶兽,疯狂地汲取着近在咫尺的“养料”!
“果然是魔器作祟!”凌霜眼中杀机毕露!她不再犹豫,冰棱短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芒,整个人化作一道靛青色的闪电,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我——或者说,朝着我心口那贪婪的冰蓝封印——悍然刺来!
“给我断开!”
杖尖凝聚的寒芒,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威能,首刺心口!
冰蓝封印的光芒瞬间收缩、凝聚,在我心口前形成一面厚实的、流转着古老符文的冰晶盾牌!盾牌散发着纯粹的玄冰意志,仿佛在捍卫它不容侵犯的“领地”和“食粮”!
冰棱短杖与冰晶盾牌悍然相撞!
轰!!!
难以想象的恐怖能量风暴瞬间炸开!
刺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坚硬的石壁如同纸糊般寸寸崩裂!寒玉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炸碎成无数冰晶碎片!狂暴的冲击波将我和凌霜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狠狠掀飞!
“噗——!”
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重重砸在布满裂痕的石壁上!剧痛让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喉头腥甜翻涌,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块狂喷而出!后心之前被魔念射线重创的地方,寒意彻底爆发,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剧烈沉浮。
最后残存的视野里,是同样被震飞出去的凌霜,她撞在另一面墙壁上,冰棱短杖脱手飞出,口中喷出鲜血。
而在那爆炸的中心,寒玉床的碎片西散飞溅的烟尘中…
清阙的身体…不见了!
是被爆炸彻底粉碎了?还是…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地的声响,在死寂的烟尘中清晰无比地传来。
声音的来源,是爆炸中心,寒玉床原本的位置。
烟尘缓缓沉降。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弥漫的冰晶尘埃中…站了起来。
白衣残破,染满污血和冰屑。
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周身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散乱发丝下,那双眼睛…
瞳孔深处,不再是浑浊的血丝,也不再是黯淡的死寂。
而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倒映着心口那冰蓝封印光芒的…
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