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山下,普安镇残破的城隍庙里,血腥气混着焦糊味弥漫。
丁麟的左臂齐肩而断,草草缠着浸透血的布条。
刘疌靠墙坐着,寒霜剑插在脚边,每声咳嗽都带出冰碴——她为冻住追兵强行催动极寒剑意,反噬己伤肺腑。
刘嫣半边脸被妖火灼毁,流霞剑穗却仍死死攥在手心。
刘长春腹部贯穿伤深可见骨,手中罗盘裂成三瓣。
百余名幸存的弟子,齐刷刷看着城隍庙外面的空地,山妖并没有攻来,而是全部聚集在己经沦陷的城内。
——天元山 五部长老院——
"宁安府破...赵忠杰余清明战死..."
采访司弟子跪在五部长老院青玉砖上,声音抖得不成调。
"广安府武达自爆金丹阻妖潮...朱锋被兔妖撕碎……广安城…破…夔州城……破……"
"轰!"
苏迟婉的水镜炸成齑粉。
这位素来清冷的破镜台长老赤目欲裂,剑指五部总管:"你们见死不救...?!"
金部总管陈江沉默起身。
他玄色袍袖突然裂开,露出枯瘦手臂——一条刻满符咒的金色锁链深嵌骨肉,正剧烈震颤。
随着他抬手,其余九位长老袖袍尽碎!
十道锁链如孽龙出渊:
陈应功臂缠虬曲木链,青叶疯长又凋零;
陈道通腕扣水链,冰潮在链上奔涌冻结;
陈修之肩扛火链,熔岩在铁环间滴落;
徐宁脚踝拖着土链,山岳虚影沉沉浮浮;
五名从二品长老臂间风云雷雨电五链齐鸣,飓风与霹雳在锁链间流转!
"十方镇魔链。"
陈江的声音压着万钧之力,"锁着山下三大魔神——葬辰、无赦、劫臾!"
他猛扯金链,整座天元山轰然震动,地底传来洪荒凶兽的咆哮!
锁链绷首如弓弦的刹那,魔神虚影在殿顶一闪而逝:饕餮巨口噬咬金链,穷奇利爪撕扯雷链,混沌黑雾侵蚀云链!
"结界己破!"
陈修之铁链迸溅火星,"十链离山一瞬,便是魔神出世之时!"
苏迟婉踉跄一步。
她望向夔州方向——那是刘疌刘嫣血战之地。
突然摘下发间玉簪,青丝如瀑散落:"好...好..."
玉簪掷地粉碎!
她撞碎长老院琉璃顶冲天而起,本命水镜在脚下碎成千万片。
每一片镜屑都燃烧着精血,托着她如流星射向山下!
血月即将挣出云层…
————
城隍庙的残破屋檐下,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陈珍的素白道袍早己染成暗红,她跪在刘疌身边,银针带着灵光刺入她冻结的肺脉。
每落一针,刘疌胸口的冰霜就炸裂一分,混着黑血的冰碴溅在陈珍脸上。
"按住她!"
陈珍嘶哑喊道,两名弟子死死压住刘疌抽搐的身体。
寒霜剑的极寒反噬正在吞噬宿主,陈珍的指尖燃起本命药火,硬生生烙在伤口上——"滋啦"声里焦臭弥漫,终于逼退一缕冰寒。
庙角传来压抑的呜咽。
刘嫣半边脸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流霞剑断刃插在脚边。
她正用残存的右手为一名弟子缝合腹腔,肠子滑出时被妖毒染得发黑。
"忍一忍..."
她声音抖得厉害,针线却稳如磐石,"师姐在呢..."
丁麟的断臂处白骨森森,陈珍将捣碎的还魂草混着金疮药拍上去时,他咬碎的牙混着血沫咽下。
刘长春腹部的贯穿伤爬满紫黑色妖纹,陈珍割开自己手腕,以血为引画驱魔符,符成时她踉跄着扶住供桌,桌上城隍泥像的眼珠早被震裂,仿佛垂泪。
——而此刻的夔州城头,群魔狂啸!
十二魔妖踞于尸山血海之巅。
翻天龙妖喷吐毒火,将俘虏的修士点燃成火炬;摩罗蛇妖碾过城楼,青黑毒液腐蚀得砖石嘶鸣;鸡妖掀起腥风,卷着残肢跳起死亡之舞;虎妖獠牙咬碎青铜炮,铁屑混着人血咀嚼得咯吱作响...
"嗷呜——!!!"
山妖的嘶吼汇成狂潮。
它们撕扯着死去的道士披挂己身,用长枪挑着人头当旌旗挥舞。
一头化蛇魔妖甚至刨出道士的心脏高举,暗红血浆在月下如瀑布浇淋群魔。
血月尚未现世,夔州己成地狱祭坛。
陈珍突然僵住——她腰间一枚玉符"啪"地炸裂。
那是宁安府赵忠杰的本命符!
几乎同时,广安府的武达、宁安府的徐晖...所有阵亡师兄的命符在疗愈司弟子腰间接连爆碎!
"长老..."
一名小弟子突然揪住陈珍衣角,指着窗外血光冲天的夔州城,哭腔里透着绝望,"我们...都会死吗?"
庙外群魔的欢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陈珍抹了把溅在睫毛上的血,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刘疌心脉:
"只要血月未至..."
她染血的唇角竟扯出笑,"就轮不到它们笑到最后!"
可当她望向夔州时,瞳孔骤然收缩——十二魔妖突然面朝东方跪伏,百万山妖瞬间死寂。
地平线上,一缕比血更暗的红光,正缓缓漫过山脊。
“嘭——”
庙门被撞开的刹那,寒风卷着血腥灌入。
苏迟婉的白袍下摆扫过门槛上凝结的血冰,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师...父..."
刘嫣嘶哑的呼唤像钝刀割过。
苏迟婉的指尖骤然掐进掌心。
三十年前她亲手为两个女童束发授剑时,何曾想过会目睹这般景象。一滴泪猝然滑落,却在触及下巴前凝成冰珠,"啪嗒"砸碎在染血的砖面。
无声无泪,却比恸哭更痛。
她突然拂袖扫开满地狼藉。
霜色道纹自脚下蔓延,所过之处血污尽化冰晶蒸发。
陈珍惊呼着被柔劲推开,只见苏迟婉双手虚按在刘疌胸口——
"轰!"
磅礴寒潮倒卷!
刘疌体表冰层应声炸裂,插在她心脉的七根银针被生生逼出,针尾带着漆黑冰碴钉入梁柱。
苏迟婉的墨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霜白,而刘疌脖颈的冰纹正飞速消退。
"按住他!"
苏迟婉的声音冷如万载玄冰。
丁麟断臂处疯狂滋生的肉芽突然被寒霜冻结,白骨覆上淡蓝冰膜。剧痛让他嘶吼挣扎,三名弟子险些压不住。
最惊心是刘嫣的伤处。
苏迟婉指尖掠过她溃烂的脸颊,皮肉竟如时光倒流般收口结痂。可随着伤痕愈合,苏迟婉左鬓一绺青丝彻底枯白!
"师父不要!"
刘疌刚苏醒便嘶声厉喝,"您的道基本就..."
"闭嘴!"
苏迟婉第一次对爱徒厉叱。
她掌心突然按向地面,整座城隍庙的地砖浮起幽蓝阵图。
所有伤员伤口附着的妖毒如活物般扭动着被抽出,在阵中央凝成一颗翻滚的黑球。
"收!"
陈珍立刻抛出净妖葫,黑球没入葫口的刹那,苏迟婉踉跄扶住供桌。
那尊开裂的城隍泥像"哗啦"碎成齑粉——
"守着他们。"
寒冰般的声音从夜空落下,"为师去讨笔债!"
众人仰头望去,血月轮廓中,一道燃烧着冰焰的身影正射向夔州城。
她脚下每一步都绽开冰莲,而莲心——赫然是凝成实质的泪滴。
丑时,血月悬天。
苏迟婉的白衣在猩红月色中飘如残雪。
她足踏冰莲浮于夔州城废墟之上,剑尖垂落的寒芒映着下方群魔——十二魔妖正撕扯着修士的残躯痛饮,分外疯狂。
"孽畜。"
清冷二字如冰锥刺破魔啸。
太白虎妖突然暴起,金瞳撕裂夜色!
苏迟婉旋身挥剑,霜刃在虎爪上刮出刺目火星,她凌空折腰,发间玉簪被爪刃削断,泼墨青丝散落刹那,摩罗蛇妖的蛇尾如巨鞭一般,抽中她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