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妞妞牵着奶奶的手,蹦蹦跳跳地在北岸步道上散步。
经过那棵老槐树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的小手指着平静的湖面,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声音清脆:“奶奶,你看!水里有几个叔叔!”
奶奶顺着孙女的手指望去,湖面只有晚霞的倒影。“妞妞看错啦,水里没人。”
“有呀!”妞妞很肯定,小脑袋歪了歪,“叔叔穿着破破烂烂的蓝布衣服,像电视里古代人那样。他的脸好白好胖哦,像妞妞玩坏了的大气球。”她顿了顿,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困惑,“可是…叔叔的眼睛好奇怪,没有黑眼珠,只有白白的、大大的眼仁。他在对我笑呢,还招手让我下去玩…” 妞妞说着,小手还模仿着招了招。
一股寒意瞬间从奶奶的脚底窜到头顶,头皮发麻。
她猛地抱起孙女,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湖边,心脏在胸腔里怦怦首跳。
当晚,妞妞就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意识模糊不清,嘴里断断续续地呓语着:“白眼睛叔叔…水好冷…别拉妞妞…妞妞怕…”
——宁溪县 人民医院——
“滴…滴…滴…”
县医院急诊观察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淤泥腥气。
张强被安置在一张带护栏的病床上,手腕上缠着约束带——这是他狂暴挣扎后的无奈之举。
心电监护仪发出平稳而规律的“嘀嘀”声,屏幕上显示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都在正常范围。
体温监测探头显示他的体表温度是令人困惑的35.1°C(低体温状态),但张强的表现却如同置身冰窟,盖着厚厚的棉被依然在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他的双眼圆睁,布满猩红的血丝,瞳孔因极度的惊恐而放大,却没有任何焦距,首勾勾地“钉”在天花板某处不存在的点上。
他的呼吸急促而浅表,喉咙里持续不断地发出那种溺水般的、拉风箱似的“嗬…嗬…”声,嘴角溢出带着血丝的白色泡沫。
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和病号服,但护士在给他擦身时,却感觉他的皮肤冰冷粘腻。
“10mg 地西泮静推!准备苯巴比妥!”主治的林医生紧锁眉头,声音急促。
两位护士迅速执行起来。
强效镇静剂注入张强的静脉,他的身体似乎暂时放松了一瞬,喉咙里的“嗬嗬”声减弱了。
但仅仅安静了不到五分钟。
“呃啊——!!!”
一声非人的、撕裂般的尖叫陡然从张强喉咙里爆发!
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在病床上剧烈地、反弓性地弹跳起来!
约束带深深勒进他的皮肉,他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扭动挣扎,双腿猛力蹬踹着床尾的护栏,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
他的头拼命地向后仰,颈部的青筋虬结暴起,眼球可怕地向上翻起,几乎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正悬挂着那张只有白眼的脸庞!
“别过来!滚开!白眼睛!它在水里!它抓住我了!放开!放开我的脚啊——!!!”
他的嘶吼完全变调,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完全盖过了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
他拼命地踢蹬着双腿,脚踝处的病号服裤腿被蹭起,露出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几道新的、深紫色、边缘模糊的淤青指痕!
那形状,绝非挣扎时磕碰床栏所能形成。
护士们试图按住他,却被他力大无穷的挣扎甩开。
更诡异的是,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味的气息,随着他的挣扎在病床周围弥漫开来。
靠近他脚踝位置的床单,迅速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冰冷的水渍,水渍的边缘还在缓慢扩散。
林医生看着眼前这超越常理的景象,看着仪器上显示正常却行为彻底失控的病人,看着那凭空出现的淤痕和水渍,一股寒意混合着职业认知被颠覆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拿起镇静剂的针筒,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精神应激反应”可以解释的了。
他感到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场发生在冰冷躯壳内、与某种无形恐怖之物的无声战场,而医学,在这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你们看护好他!我去…我去联系院里专家!紧急开会!”
两位小护士站在角落,脸色煞白的看向林医生,好在没过一会儿,五六位保安冲进了病房,众人用尽全力方才控制住了张强!
县医院小会议室里,消毒水的气味也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仿佛从镜湖深处带来的淤泥腥冷。
长条会议桌旁,坐着神经内科主任、精神科主任、传染科主任、急诊科主任林振宇,以及面色凝重的院长。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林振宇将手中最后一份病历重重合上,推到桌子中央。
那是张强的病历,上面记录着令人费解的低温、无法解释的淤青、凭空出现的水渍,以及那超越生理极限的狂暴发作。
他抬起头,眼下的乌青显示出连日的疲惫和巨大压力,声音因为竭力保持冷静而显得有些沙哑:
“各位,这是第六例了。从最初的王桂香老人,到昨晚入院的健身教练张强,还有那个高烧呓语的孩子妞妞…症状高度雷同,发病前都有明确的镜湖北岸老槐树区域暴露史。” 他调出投影,屏幕上清晰地列出关键点:
1、核心症状:极度畏水、强烈溺水窒息感与冰冷感(体表温度异常降低)、幻视(统一为“无瞳水鬼”形象)、幻听(溺水挣扎声)、睡眠瘫痪伴“拖拽感”、清醒时精神萎靡/狂躁交替。
2、生理指标:常规检查(血、尿、生化、影像学、脑电图)均无显著异常!低体温状态难以解释。
3、诡异体征:部分患者体表出现来源不明的深紫色淤青(指痕样),发作时病床出现冰冷水渍(非排泄物或汗液)。
4、时空关联:全部病例均在暴露于特定地点(老槐树附近)后24小时内发病,暴露时间集中在夜晚9点至凌晨5点。
林振宇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专家,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和凝重。
“诸位,我们尝试了所有常规的镇静、抗焦虑、抗精神病药物,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激化某些症状。这不是普通的惊恐发作、癔症或者己知的感染性疾病!患者生理指标看似‘正常’,但他们的主观体验和部分客观体征(淤青、水渍、低体温)指向一种我们目前医学认知无法涵盖的病理过程。”
神经内科主任揉了揉眉心:“心因性因素确实显著,集体暗示可能性很高。但…体表淤青和水渍,尤其是张强脚踝上那几道指痕,边缘清晰,深达皮下,绝非自伤或碰撞能形成。还有那低温,35度出头,代谢却未相应减缓,这说不通。”
精神科主任脸色苍白:“我同意暗示作用,但核心症状的统一性过于‘精准’,尤其是那个‘无瞳水鬼’的形象细节,跨越了年龄、性别、文化背景(王老太、张强、妞妞)。这不像自发产生的幻觉,更像是…被强行植入的恐怖模板。而且,他们在发作时的力量爆发和对镇静剂的抵抗性,远超普通精神障碍患者。”
传染科主任眉头紧锁:“环境因素?镜湖北岸的水、土壤、空气样本都反复送检过,疾控那边也协查了,没有己知的病原体、毒素或放射性异常报告。如果是某种新型未知病原体,传播途径和潜伏期又无法解释这种精准的时空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