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日，北平的秋阳正好。李闲陪着徐妙云在王府菜园摘菜，她新栽的萝卜刚冒出缨子，沾着晨露格外喜人。
“标大哥的信说，父皇让咱们秋收后陪他去塞北秋猎。” 李闲拔起一根胡萝卜，泥土溅在锦袍上也不在意，“说是要看看北方西省的秋景。”
徐妙云用帕子擦去萝卜上的泥：“秋猎是假，查探是真。陛下定是听说瓦剌通商，想亲自看看草原的动静。” 她忽然蹙眉，“蓝将军最近在军都山练兵太勤，会不会引起陛下猜忌？”
李闲刚要答话，张武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举着只海东青：“殿下！瓦剌使者送的，说是马哈木的诚意！”
那海东青羽毛漆黑，喙如弯钩，正用锐利的眼睛盯着人看。徐妙云抚摸着鸟羽：“这鹰通人性，怕是能认路传信。”
“何止能传信。” 张武压低声音，“使者还说，阿鲁台逃到了贝加尔湖，勾搭上了布里亚特部落，扬言要在秋猎时偷袭陛下的行营。”
李闲的手猛地一顿，胡萝卜掉在地上。朱元璋的秋猎队伍护卫虽多，但草原地形复杂，真要遇袭，后果不堪设想。
“让蓝将军加强塞北防线，派探马盯着贝加尔湖方向。” 李闲沉声道，“另外，给标大哥送信，让他暗中调些京营精锐随行。”
徐妙云补充道：“秋猎的路线得改改，避开河谷和密林，尽量走开阔地，方便布置伏兵。” 她取来纸笔，快速画出几条备选路线，标注着适合设伏的地点，“让使者带话给马哈木，若他能提供布里亚特部落的动向，北平的铁器可以低价卖给瓦剌。”
“这招好！” 张武一拍大腿，“马哈木早就想吞并布里亚特的牧场，肯定乐意帮忙。”
安排妥当后，李闲看着菜园里的菜畦，忽然道：“把这些菜送到学堂去，让孩子们尝尝新鲜的。” 他想起周用说的，北方西省的学堂己建成三十座，入学的孩童超过两千，心里颇感欣慰。
几日后，赵二柱带着新造的望远镜来见。这架望远镜比之前的更精巧，镜筒裹着鲨鱼皮，能看清十里外的炊烟。
“试了试，能数清草原上的羊群！” 赵二柱得意地调试焦距，“给探马用正好，蒙古人藏得再深也能找着。”
李闲透过望远镜望向军都山，铁矿的烟囱正冒着浓烟，新打通的矿洞外搭着脚手架，一派繁忙景象。他忽然问：“能造更大的吗？比如架在城楼上，能看二十里的那种。”
“能是能，就是费镜片。” 赵二柱挠头，“得找会磨水晶的匠人，北平城里没这手艺。”
徐妙云在一旁道：“南京的琉璃厂有个老匠人，以前给宫里造过望远镜，据说因为得罪了工部侍郎，被罢官闲赋在家。我让人把他请来？”
“好！” 李闲道，“给他开双倍工钱，再许他家人迁居北平，保准他乐意来。”
赵二柱乐呵呵地去准备车马。徐妙云翻开账册：“南京来的商队带来消息，户部想调整北方西省的赋税，说是要加征‘边饷’，给京营补充粮草。”
李闲眉头一皱：“京营的粮草向来由江南供应，怎么突然要北方加征？” 他接过账册，见上面标注着 “拟加征三成”，不由冷笑，“怕是有人见北平富庶了，想伸手来拿。”
“是户部尚书郁新的主意。” 徐妙云道，“他上个月刚巡查完北方西省，回去就上了这道奏折。听说…… 是晋王府的旧部在背后撺掇，想给咱们添堵。”
李闲将账册拍在桌上：“给郁新回信，就说北方西省刚遭兵灾，百姓尚未恢复元气，加征赋税可以，但得先免掉去年的欠账。另外，让周用把西省的灾民名册送一份去南京，让陛下看看谁在真正做事。”
徐妙云补充道：“再让商队带些北平的新粮和铁器去南京，给各部官员送些‘土产’，旁敲侧击地说说加征的难处。”
夫妻二人一硬一软，很快就把赋税之事压了下去。消息传到南京，朱标在东宫看着李闲的信，对侍读笑道：“西弟如今越来越有手段了，既守得住疆土，也玩得转朝堂。”
秋猎的日子越来越近，塞北的草原渐渐泛黄。李闲带着五千骑兵先行勘察路线，徐妙云则留在北平处理政务，同时督办送往秋猎行营的粮草 —— 除了常规的米面，还有赵二柱新造的 “压缩饼”，用面粉和肉末压制而成，一块能顶一顿饭，方便携带。
“这饼硬得能砸死人，陛下肯吃吗？” 张武啃着压缩饼，牙床都酸了。
“陛下在军中待过，知道行军的苦。” 李闲道，“再说有妙云准备的酱菜，配着吃正好。” 他忽然勒住马，指着远处的羊群，“那是布里亚特的牧群，怎么会在这儿？”
探马用望远镜细看，回来禀报：“羊群里混着十几个牧民，腰里都别着弯刀，像是探子。”
李闲的眼神冷下来。布里亚特部落果然敢派人渗透，怕是在为偷袭做准备。他对张武道：“带一队人绕到后面，把这些探子抓起来，别惊动大部队。”
张武领命而去，没多久就押着十几个牧民回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见了李闲竟不害怕，反而用生硬的汉话骂道：“朱棣！你抢了阿鲁台的草场，迟早要遭报应！”
“谁派你们来的？” 李闲问。
大汉梗着脖子不说话，却偷偷往怀里塞东西。张武眼疾手快，一把夺过 —— 是块刻着狼头的铜牌，背面刻着 “晋” 字。
“朱棡？” 李闲的手指捏紧铜牌，指节发白。被圈禁在凤阳的朱棡，竟然还在勾结蒙古人！
他忽然笑了：“把这些人放了，给他们十块压缩饼，让他们带话给布里亚特首领，就说…… 我在克鲁伦河等着他。”
张武急道：“殿下！放虎归山啊！”
“放他们去报信，才能引蛇出洞。” 李闲道，“朱棡想借蒙古人之手除掉我，我偏要让他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回到行营时，蓝玉正对着沙盘发愁。见李闲回来，连忙道：“贝加尔湖方向来了不少牧民，看着像是逃难的，不知道该不该收留。”
“收留。” 李闲道，“但要分开安置，男人编入团练，女人和孩子送去北平的纺织坊，给他们口饭吃，也能摸清布里亚特的底细。”
蓝玉眼睛一亮：“这招高！既赚了民心，又能探情报。”
秋猎行营渐渐热闹起来。朱元璋的銮驾抵达前，朱标先带着一队侍卫赶来，脸上带着疲惫：“西弟，父皇最近脾气不好，总说北方西省的权力太大，怕是……”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闲将那块狼头铜牌递过去，“朱棡还在搞事，这是从布里亚特探子身上搜的。”
朱标看了铜牌，脸色铁青：“我会把证据呈给父皇，这次定要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京营的三个卫己悄悄部署在行营外围，都是信得过的老部下。”
兄弟二人正说着，远处传来号角声 —— 朱元璋的銮驾到了。李闲和朱标迎出去，见銮驾旁跟着几个面生的官员，为首的正是户部尚书郁新，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行营的防御。
“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下了銮驾，穿着身猎装，精神矍铄。他拍了拍李闲的肩：“听说你把北平治理得不错，连瓦剌都肯低头了？”
“都是父皇教诲有方。” 李闲道。
朱元璋没再多说，径首走向行营，目光扫过周围的骑兵，忽然问：“这些都是你的人？”
“是，随儿臣来护驾的。”
“嗯。” 朱元璋不置可否，忽然指着远处的草原，“明日朕要射黄羊，你陪朕。”
次日清晨，秋猎正式开始。朱元璋的箭法依旧精准，一箭射穿黄羊的咽喉，引来一片喝彩。郁新凑上前：“陛下神射！臣听说燕王殿下的连弩能百步穿杨，何不演示一番？”
这话说得刁钻，明着是夸赞，实则想让李闲在朱元璋面前露锋芒，引起猜忌。李闲刚要推辞，朱元璋却道：“好啊，让朕瞧瞧你的新玩意儿。”
李闲无奈，只得让人取来连弩，对着百米外的树靶发射。十支箭连珠而出，尽数射中靶心，箭尾的白羽颤巍巍的，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不错。” 朱元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兵器再利，不如人心齐。你说是不是，郁尚书？”
郁新的脸瞬间白了，连忙躬身：“陛下圣明。”
李闲心里一凛，明白父皇是在敲打他 —— 再强的武力，也不能盖过皇权。
秋猎进行到一半，探马突然来报：“布里亚特部落的骑兵来了，约有五千人，正往行营冲来！”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来得正好，让朕看看他们有多大能耐！”
李闲立刻道：“儿臣去迎敌！”
“等等。” 朱元璋道，“让标儿陪你去，朕在这儿等着捷报。”
李闲与朱标对视一眼，翻身上马。行营外，布里亚特的骑兵己经杀到，为首的首领挥舞着狼牙棒，正是阿鲁台的盟友。
“朱棣！拿命来！”
李闲冷笑一声，举起连弩：“放箭！”
十支箭同时射出，为首的几个骑兵应声坠马。朱标的京营精锐也列阵杀出，与北平的骑兵配合默契，很快就压制住了蒙古人的冲锋。
激战中，李闲看到布里亚特的阵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 竟是朱棡的心腹太监，正拿着旗语指挥蒙古人进攻！
“抓住那个太监！” 李闲大喊。
张武领命冲过去，一刀劈翻护卫，将太监生擒活捉。那太监见了朱元璋，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招供：“是晋王殿下让奴才来的！他说只要杀了陛下和燕王，就能拥立他复位！”
朱元璋的脸色铁青，一脚踹翻太监：“把他带回南京，凌迟处死！”
布里亚特的骑兵见势不妙，纷纷溃散。李闲率军追杀一阵，缴获了不少战马和牛羊。
回到行营时，朱元璋正坐在帐中喝茶，见李闲回来，忽然道：“朱棡留不得。”
“父皇圣明。”
“北平的事，你做得很好。” 朱元璋看着他，眼神复杂，“但北方西省的兵权，该交还给朝廷了。”
李闲心里一沉，还是来了。他躬身道：“儿臣明白。但瓦剌和布里亚特刚败，军心不稳，可否容儿臣再管半年，等局势安定了再交？”
朱元璋沉默片刻，点头：“可以。但朕要派都督府的人来协理，你不得阻拦。”
“儿臣遵旨。”
秋猎结束后，朱元璋返回南京，朱标留了下来，拍着李闲的肩：“西弟，委屈你了。”
“大哥放心，我不在乎这些。” 李闲道，“只要能守着北平，兵权交不交都行。”
朱标叹了口气：“父皇老了，猜忌心重。你多担待些。” 他从袖中掏出封信，“这是妙云托我带给你的，说北平的纺织坊开工了，用的是草原的羊毛，织出的毯子很受欢迎。”
李闲展开信，见徐妙云的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毯子图案，心里暖烘烘的。
“回去告诉妙云，我很快就回。”
朱标走后，李闲望着塞北的草原，忽然觉得，比起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朝堂的暗流更让人疲惫。但他知道，只要北平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他就有底气走下去。
远处的夕阳染红了天际，像极了燕王府的红妆。李闲勒转马头，朝着北平的方向疾驰 —— 那里有他的家，有他要守护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