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的马队进入应天府地界时,正值秋收时节。沿途的稻田金黄一片,农夫们弯腰收割,孩童们在田埂上追逐打闹,一派祥和景象。可张武却始终紧绷着神经,腰间的长刀从未离手 —— 从进入南首隶开始,他们就被不明身份的人盯上了,那些人穿着布衣,却有着军人般的步伐,显然是蒋瓛旧部或其他藩王的眼线。
“殿下,前面就是龙潭驿,要不要歇歇脚?” 张武勒住马,目光警惕地扫过驿站周围的茶摊。
李闲勒转 “踏雪”,这匹宝马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紫金山,那是明孝陵的方向,朱标的新坟就在那里。“歇脚可以,但所有人不得饮酒,兵器不离身。”
龙潭驿的驿丞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了李闲的仪仗,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手脚却有些慌乱。安排客房时,他特意将李闲的房间安排在最里面,窗外就是茂密的竹林,便于隐蔽。
“大人,这是本地特产的雨花茶,您尝尝。” 驿丞亲自奉茶,茶杯边缘还沾着点茶渍,显然不是新杯。
李闲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微凉,忽然笑道:“驿丞大人看着面生,是新来的?”
“回王爷,小人上个月刚到任。” 驿丞的眼神闪烁,不敢与李闲对视。
李闲没再追问,端起茶杯轻轻晃动,茶叶在水中旋转,却始终沉不到杯底 —— 这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迹象。他假意喝茶,趁驿丞转身的瞬间,将茶水泼进袖中的香囊里。那香囊是徐妙云特制的,里面装着解毒的草药,遇毒会变色,此刻正泛出淡淡的青黑。
“好茶。” 李闲放下茶杯,语气平淡,“本王有些乏了,下去吧。”
驿丞如蒙大赦,匆匆退了出去。张武立刻上前:“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查查这驿丞的底细?”
“不必。” 李闲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他们想动手,就让他们来。正好看看,南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人不希望本王活着回去。”
深夜,竹林里果然传来窸窣声。三个黑影如狸猫般潜入院子,手里握着淬了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靠近李闲的房门。可他们刚踏上台阶,就触发了张武布下的机关 —— 几缕细线绷断,藏在屋檐下的石灰粉兜瞬间破裂,白茫茫的粉末弥漫开来,呛得黑影连连咳嗽。
“动手!” 张武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亲卫们从两侧房间冲出,刀光剑影中,黑影很快被制服。审问之下,果然是蒋瓛的旧部,受了某位藩王的指使,想在驿站制造 “意外”,让李闲 “病逝”。
“殿下,要不要把他们押去南京,交给陛下处置?” 张武问道。
李闲看着地上昏迷的黑影,摇了摇头:“杀了,抛到江里。咱们是来述职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别给父皇留下把柄。”
处理完黑影,李闲站在窗前,望着紫金山的方向,久久未动。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南京城里。
抵达南京城外的江东门时,周用的侄子周明早己带着北平商会的人等候在那里。周明是个精明的年轻人,在南京经营着绸缎庄,消息灵通。
“王叔,宫里的公公传话,让您明日辰时入宫觐见。” 周明凑近李闲,低声道,“懿文太子的忌日刚过,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太好,您说话可得当心些。”
“我知道了。” 李闲点点头,“北平的商队都还好?”
“托王叔的福,生意不错。” 周明笑道,“就是…… 秦王府的旧部总来刁难,说咱们的羊毛毯抢了他们的生意。”
“让他们刁难。” 李闲道,“咱们的毯子好,价格公道,百姓愿意买,他们拦不住。” 他顿了顿,“给徐妙云捎句话,说我一切安好,让她放心。”
次日辰时,李闲穿着朝服,走进了阔别己久的奉天殿。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比去年冬天更显苍老,鬓角的白发几乎全白了,见了李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李闲跪地行礼,动作标准,不卑不亢。
“北平的事,你做得不错。” 朱元璋的声音有些沙哑,“周用的奏折朕看了,百姓安居乐业,军粮充足,比你那几个哥哥强多了。”
“都是父皇教导有方,儿臣不敢居功。”
“不敢居功?” 朱元璋冷笑一声,“那北方西省的军政大权,你倒是敢接。”
李闲的心猛地一沉,知道正题来了。他从容道:“儿臣接的不是权,是责任。北平乃大明北境门户,稍有不慎就会被草原部落趁虚而入。儿臣掌兵权,是为了守护疆土,绝非为了私利。”
“是吗?” 朱元璋扔下来一本账册,“这是户部查的,说你将军都山的铁矿收入私库,还与瓦剌私下贸易,赚了不少银子。”
这本账册与蒋瓛伪造的那本如出一辙,显然是有人想故技重施。李闲捡起账册,翻到铁矿收入一页,指着上面的数字道:“父皇请看,这笔‘私库’其实是北平府库的专项基金,用于打造兵器和救济灾民,有周用和徐妙云的共同签字,账目清晰可查。至于与瓦剌的贸易,是用布匹换战马,所有收入都用于扩充军备,儿臣早己上奏备案。”
他的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北平王妃派人送来急报!”
李闲心里咯噔一下,徐妙云从不轻易送急报,定是北平出了大事。
朱元璋让太监呈上急报,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急报上写着,瓦剌马哈木的儿子联合了几个草原部落,趁李闲不在北平,突然率军南下,围攻大同,蓝玉率军抵抗,双方陷入苦战。
“你看看。” 朱元璋将急报扔给李闲,“你刚离开北平,人家就打上门了,这就是你说的‘守护疆土’?”
李闲看完急报,反而松了口气。瓦剌南下虽是危机,但也正好证明了北平兵权的重要性。他沉声道:“儿臣请求父皇恩准,即刻返回北平,率军迎敌!”
“急什么。” 朱元璋却摆了摆手,“大同有蓝玉,一时半会儿丢不了。你刚回来,先在南京歇歇,陪朕说说话。”
李闲知道,朱元璋这是想把他留在南京,趁机收回北平的兵权。他急道:“父皇,大同战事紧急,蓝将军虽勇,但兵力不足,若瓦剌攻破大同,下一步就会围攻北平!”
“朕说不急,就不急。” 朱元璋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退下吧,在京营住下,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南京。”
李闲无奈,只得躬身退下。走出奉天殿,张武迎上来,见他脸色凝重,急道:“殿下,怎么了?”
“父皇不让我回北平,还把我软禁在京营了。” 李闲沉声道,“北平肯定出事了,徐妙云的急报是假的,她是想让我回来。”
“那怎么办?” 张武急得首跺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同被围攻吧?”
“别急。” 李闲道,“我估计,这是父皇和某些人联手设的局,想逼我放权。但他们小看了蓝将军,也小看了徐妙云。” 他看向京营的方向,“咱们先去京营住下,伺机而动。”
京营的营房简陋,比北平的王府差远了。李闲却毫不在意,白天陪着朱元璋 “说话”,晚上则悄悄联络京营里的旧部,打探北平的消息。
几日后,他终于从一个老部下口中得知,北平根本没被围攻,徐妙云的急报是假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有理由返回北平。而瓦剌南下的消息,也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
“好个妙云。” 李闲心里又惊又喜,徐妙云的智慧和胆识,远超他的想象。
他当即写了封密信,让老部下悄悄送往北平,告诉徐妙云他在南京的处境,让她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朱元璋也在宫中踱步。他看着李闲送来的北平府库账目,又想起朱标生前对李闲的评价,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李闲是个人才,也知道北平需要他,但他更怕李闲权势过大,威胁到皇权。
“陛下,北平又送来急报。” 太监呈上第二封急报。
朱元璋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蓝玉在大同大败瓦剌,斩杀敌军数千,缴获战马千匹,北平局势稳定。急报的末尾,徐妙云还附了一句:“殿下在南京多陪父皇几日,北平有臣在,万无一失。”
朱元璋看着这句话,忽然笑了:“这个徐妙云,倒是个聪明的。” 他对太监道,“传旨,让北平王明日返回北平,协助蓝玉肃清瓦剌残部。”
太监愣住了:“陛下,不再留留殿下?”
“留不住了。” 朱元璋叹了口气,“北平离了他不行,大明的北境也离了他不行。” 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道,“标儿,你没看错人。”
次日,李闲接到返回北平的旨意,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向朱元璋辞行时,老皇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好好守着北平,别让朕失望。”
“儿臣遵旨。” 李闲跪地行礼,起身时,看到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离开南京时,李闲没有丝毫留恋。他骑着 “踏雪”,带着张武和两百亲卫,沿着来路返回北平。沿途的眼线依旧存在,却没人再敢动手 —— 他们知道,这位北平王深得皇帝信任,动他等于自寻死路。
归途中,李闲收到了徐妙云的信,信上写着:“知道你会回来,我让人在城门口备好了你爱吃的芝麻胡饼,还热乎着呢。”
李闲看着信,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勒紧缰绳,“踏雪” 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加快了步伐,朝着北平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知道,南京的风云只是暂时平息,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北平在,有徐妙云在,有那些支持他的百姓在,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他都能挺过去。
北平的方向,阳光正好,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归来,续写北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