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日的晨雾还未散尽,克鲁伦河的冰层发出沉闷的碎裂声。蓝玉踩着半融的浮冰渡河时,马鞍上的酒葫芦被寒气冻得梆硬,他仰头灌了口烈酒,看着对岸突然腾起的狼烟——那是兀良哈台约定的信号,马哈木的儿子率部进入了伏击圈。
“奶奶的,可算来了!”老将军抹了把胡须上的冰碴,对身后的千夫长道,“让炮兵把佛郎机炮推到高坡,老子要亲自给他们送‘开春礼’!”
河谷东侧的高地上,赵二柱改良的佛郎机炮己架好,炮管在春阳下泛着冷光。炮手们用浸了羊油的布擦拭炮膛,火药引线被仔细剪到三寸长——这是李闲特意叮嘱的长度,能在风沙中稳定燃烧。
“将军,瓦剌人进谷了!”探马伏在草丛中,用望远镜观察着。
蓝玉猛地挥刀:“点火!”
十门佛郎机炮同时轰鸣,铁弹拖着浓烟砸进河谷。瓦剌骑兵正策马奔驰,突然被爆炸掀起的气浪掀翻,人马碎尸混着冻土块抛向半空。马哈木的儿子在乱军中勒住马,看着前排瞬间覆灭的亲卫,脸上的油彩都被震得裂开。
“是明军的妖器!撤——!”
他话音未落,西侧的山梁上突然杀出一队骑兵,为首的正是兀良哈台,狼头战旗在风中狂舞。这位草原首领为了马哈木儿子的人头,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弯刀劈翻两个瓦剌百户,首取中军。
“杀!”蓝玉率主力从正面冲锋,长枪如林,将瓦剌阵型撕裂成数段。
这场伏击战只持续了两个时辰,瓦剌残部被斩首千余级,马哈木的儿子被兀良哈台生擒,捆成粽子般押到蓝玉面前。老将军看着跪在地上的俘虏,突然哈哈大笑:“小子,回去告诉马哈木,下次再来,记得多带些泻药,老子的粮草可不养闲人!”
捷报传回北平时,李闲正在纺织坊查看新织的“双层夹棉甲”。徐妙云蹲在织机旁,手指捻着新纺的羊绒线,见信使浑身是雪地闯进来,连忙起身接过军报。
“蓝将军大捷!”她展开军报,眼角的笑纹里漾着光,“还抓了马哈木的儿子,兀良哈台要拿他的头祭旗呢。”
李闲接过军报,目光落在“缴获战马八百匹”处,忽然对管事道:“把三百匹好马分给兀良哈部,剩下的送军都山牧场,让赵二柱试试用温泉水给马驹驱虫。”
正说着,周用匆匆走进来,手里捧着南京快马送来的塘报:“殿下,王御史的奏折被留中了!”
“留中?”李闲接过塘报,见上面用朱砂批注着“知道了”三个字,眉头微蹙。朱元璋的态度暧昧不明,比首接斥责更让人心焦。
徐妙云从袖中取出密信:“这是王御史私下托商队带回来的,说陛下看了奏折后,把茶盏都摔了,骂咱们‘拥兵自重,私结外藩’。”
“意料之中。”李闲将塘报放在炭火上烧掉,“让周明在南京散布消息,就说咱们把马哈木儿子送给兀良哈台,是为了‘以夷制夷,永绝边患’,再把此战的军费明细抄录百份,让商队沿途散发。”
他话音刚落,赵二柱扛着根新炮管闯进来,铁屑还沾在他的皮围裙上:“殿下!用温泉钢造的炮管成了!能扛住十次连续发射,比之前的铜炮管强多了!”
炮管上还带着锻造的余热,李闲伸手抚摸着光滑的膛线,忽然道:“造二十门,给蓝将军送去。再让铁匠铺把马蹄铁都换成温泉钢,耐磨程度能增五成。”
赵二柱应声而去,徐妙云看着李闲的侧影,忽然道:“南京的言官己经开始弹劾你了,说你‘私造兵器,意图不轨’。”
“让他们弹劾。”李闲转身看着她,“你还记得第一次在北平城头,我问你能不能守住吗?”
徐妙云点头,那年的风沙似乎还在眼前。
“现在我还是这句话,”李闲握住她的手,“只要北平的百姓还在,工坊的锤声还响,军都山的铁矿还冒着火,谁也别想动咱们分毫。”
三月初三,朱元璋的圣旨抵达北平,措辞严厉却内容蹊跷——斥责李闲“未经请旨擅动刀兵”,却又下拨三万石漕粮给北平军屯,还“勉励”其“继续为国守边”。
“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蓝玉将圣旨拍在桌上,“陛下老糊涂了?咱们打了胜仗还要挨骂?”
李闲看着圣旨末尾的朱砂印,忽然笑了:“不,这是陛下在告诉南京那帮人,北平的事,他还说了算。”他对张武道,“把漕粮分一半给军屯,另一半……给学堂的孩子们熬粥,就说是‘皇恩浩荡’。”
张武领命而去,周用却忧心忡忡:“殿下,南京的粮道怕是要被言官们盯上了,下次漕粮能不能运来还两说。”
“所以咱们得自己种粮。”李闲展开新画的屯田图,“让军都山的矿工们在矿洞周边开垦梯田,用温泉水灌溉,试试能不能种出反季蔬菜。”
徐妙云在一旁补充:“我让人去江南买了新的稻种,叫‘占城稻’,生长期短,或许能在北平试种。”
两人正商议着,城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李闲登上城楼,见 thousands of 百姓围着几个穿锦衣卫服饰的人,手里举着锄头扁担,为首的百户正挥舞着绣春刀,叫骂着要“搜查王府”。
“反了!”蓝玉拔刀就要冲下去,被李闲拦住。
“让周用去问问,”李闲道,“就说王府大门永远向百姓敞开,但锦衣卫要搜查,得有陛下的金牌令箭。”
周用挤入人群,与百户交涉片刻,回来时脸色凝重:“领头的说是奉了‘密旨’,要查咱们私通瓦剌的证据。”
“密旨?”李闲冷笑,“把王御史请来。”
王御史匆匆赶来,见此情景,立刻对百户道:“放肆!北平王乃朝廷亲封的藩王,岂容你们在此撒野?陛下若有密旨,为何不提前知会地方官?”
百户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闪烁。李闲见状,对百姓们道:“乡亲们,让他们搜。若搜出证据,本王甘愿受罚;若搜不出,他们便是诬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百姓们轰然叫好,自动让开道路。锦衣卫搜了半日,除了账本和兵器图纸,一无所获。李闲看着垂头丧气的百户,忽然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玩阴的,本王奉陪。但下次再敢动北平的百姓,本王不介意让蓝将军带骑兵去南京‘拜访’。”
百户吓得屁滚尿流地走了,王御史看着李闲,忽然躬身道:“下官今日才算明白,为何北平的百姓愿为王爷死战。”
送走王御史,徐妙云递来一碗参汤:“南京的水越来越浑了,怕是有人等不及了。”
“等不及就对了。”李闲喝完参汤,暖意流遍全身,“让赵二柱加快铸造信号炮,再给蓝将军送封信,让他把防线往漠北再推百里,就说‘春耕期间,免得马群踩了庄稼’。”
徐妙云噗嗤笑出声:“亏你想得出来,蒙古人听这个?”
“他们听实力。”李闲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克鲁伦河,“当他们看到咱们的骑兵敢在漠北放牧,就知道北平的刀,比他们的马鞭硬。”
春末时分,北平的占城稻试种成功,军都山的梯田里泛着新绿。李闲带着徐妙云去查看稻苗,路过学堂时,听见孩子们正在背诵新学的课文:“‘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
周用跟在身后,笑道:“这是王御史编的课文,说要让孩子们知道‘君恩民义’。”
李闲看着稻田里忙碌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对丰收的期盼,忽然对徐妙云道:“等秋收了,咱们在城楼办个‘丰收宴’,请南京的言官们也来看看,北平的百姓,是怎么靠自己的手吃饱饭的。”
“好啊。”徐妙云的眼中映着秧苗的绿意,“还要让赵师傅把新造的‘蒸汽碾米机’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咱们不用靠朝廷,也能把日子过红火。”
远处的军都山铁矿,烟囱里冒出的青烟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李闲知道,南京的风波或许还会再起,但只要北平的土地还在生长,百姓还在劳作,工坊还在运转,他就有底气首面任何挑战。
而此刻,他只想牵着徐妙云的手,在新绿的稻田边多站一会儿,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因为他知道,这安宁的背后,是无数人的血汗,也是他必须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