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觅丁香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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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染血的丁香与素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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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江觅丁香结
作者:
歪比泡泡
本章字数:
18132
更新时间:
2025-07-07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丝。江栎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快速包扎了手臂和肋下几处被碎石砖块刮破的伤口。她脱下沾满泥污和少量血迹的连体工装,翻出背包里备用的深色普通棉布长裙换上,将头发尽可能弄得散乱,用一块从旧衣服上撕下的深色头巾包裹住,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

她像一个真正在贫民窟挣扎求生的底层女人,拖着疲惫的脚步,重新汇入浓雾弥漫、充满危险气息的街道。凭借在民国卧底时磨砺出的观察力和对城市底层生态的首觉,她很快锁定了一个区域——斯皮塔佛德市场附近几条更阴暗的巷子。这里充斥着廉价的、酗酒的水手、销赃的小偷和兜售各种“特殊服务”的掮客。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烟草、汗臭、呕吐物和劣质杜松子酒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阴影里窥探着。

江栎低着头,脚步虚浮,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显带着恶意的角落。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墙壁上那些模糊不清、层层叠叠的涂鸦和招贴,寻找着某种特定的符号——一个画着简易眼睛和下面潦草数字的标记。这是她在上一个世界接触过的某个跨国信息贩子留下的联络暗记,据说在各大港口城市的地下世界通用。

终于,在一家挂着破旧“锚与酒桶”招牌、门缝里透出浑浊光线和喧闹声的酒馆后巷,一个不起眼的排水管上方,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涂鸦标记,下面是一个数字“13”。

她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头上的头巾,走到那扇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前,按照约定的节奏,三长两短地敲了五下。

门上的窥视孔被拉开,一只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外面。

“找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

“买消息,”江栎压低声音,用带着点刻意模仿的伦敦东区腔调回答,“关于‘白教堂的绅士’(开膛手的代称),和他的‘花’。”

窥视孔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门内传来门栓滑动的声音。

“进来,快点。”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劣质烟草、汗臭、酒精、还有某种说不清的霉味。门后是一个狭窄、堆满杂物、仅靠一盏煤油灯照明的小房间。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油腻皮围裙、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男人堵在门口,手里看似随意地拎着一根沉重的橡木短棍。

“生面孔?”刀疤男上下打量着江栎,眼神像在掂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朋友介绍,说‘独眼吉姆’有路子。”江栎报出一个名字,这是那个信息贩子提供的接头暗号之一。同时,她手指微动,从袖口滑出一枚小小的、在佛罗伦萨得到的、边缘磨损但成色尚可的金币,不动声色地递了过去。

金币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闪过一道的光泽。刀疤男的眼睛瞬间亮了,他飞快地接过金币,用牙齿咬了一下,脸上的警惕稍微放松。

“跟我来。”他转身,示意江栎跟上。

穿过堆满破木箱和空酒桶的杂物间,后面是一个更小的、烟雾缭绕的隔间。一个穿着不合身旧西装、头发稀疏油腻、戴着一只黑色眼罩的干瘦老头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后面,正就着煤油灯的光线,用放大镜仔细看着一张破旧的地图。他就是“独眼吉姆”。

“吉姆,有生意。”刀疤男把金币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独眼吉姆抬起头,仅剩的那只眼睛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江栎,带着审视和估价的味道。“白教堂的绅士?还有他的花?小姐,这可不是什么好消遣。”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

“我只要消息,”江栎的声音保持着平静,“昨晚安妮教堂巷,负责验尸的是谁?他平时在哪里工作?”

独眼吉姆那只独眼微微眯起,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放下放大镜,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在烟雾弥漫的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安妮教堂巷…昨晚…”他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咀嚼着每一个字的分量,“那地方现在可热得烫手,苏格兰场那些蠢货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连根毛都摸不到。”他那只独眼毫不掩饰地扫过江栎被头巾包裹的脸颊、沾着泥点的裙摆,最后停留在她那双过于沉静、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眼睛上。“打听这个?小姐,你惹上麻烦了?还是……你就是他们想找的那个‘东方幽灵’?” 他嘴角咧开一个带着恶意的弧度,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绷紧。站在门口的刀疤男握紧了手中的橡木短棍,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犬。

江栎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尖触碰到腰间短刀冰冷的柄,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声音却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被冒犯的冷硬:“我只是一个想避开麻烦的人。昨晚路过,丢了件重要的东西,可能被当成证物收走了。不想惹一身腥,只想找对门路,花钱拿回来。” 她特意补充,“是个很小的丝绒袋子,不起眼,但对我很重要。”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独眼吉姆审视的独眼:“至于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金子是真的。” 说着,她手指微动,又是两枚同样的金币,悄无声息地滑到油腻的木桌边缘,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微光。

独眼吉姆的目光立刻被金币牢牢吸住。他贪婪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只独眼里的算计几乎要溢出来。他枯瘦的手指像秃鹫的爪子,飞快地抓起两枚金币,熟练地掂了掂,又用牙齿挨个咬过,确认无误后,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虚伪的笑容,连带着眼罩下的肌肉都在抽动。

“啊哈!爽快!爽快人!”他干笑几声,把金币小心翼翼地揣进油腻的西装内袋,“小姐说得对,金子才是硬道理!你是谁,老头子我不关心。昨晚安妮教堂巷的‘清理工’嘛……”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腔调,“是埃德加·怀特先生。苏格兰场最年轻也最…嗯,怎么说呢,最‘特别’的顾问外科医生,兼职验尸官。那小子,啧啧,整天跟死人打交道,脸比停尸房的石板还冷,手倒是稳得很。”

埃德加·怀特(Edgar White)。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江栎的心湖,激起一圈涟漪,又迅速沉没。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他在哪里做事?”

“还能在哪?”独眼吉姆嗤笑一声,“当然是伦敦医院附属的停尸房,白教堂区那栋阴森森的石头房子,门口总飘着福尔马林味儿,隔着两条街都能闻见!白天他在那里解剖那些可怜的倒霉鬼,晚上?谁知道呢,也许抱着他的骨头架子睡觉吧。”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停尸房…江栎默默记下。冰冷、死亡、解剖…这环境倒是和那个名字很配。她继续追问:“关于现场,有没有特别的消息?比如发现什么不属于死者的东西?比如一个小袋子?”她的心微微提起。

“东西?”独眼吉姆那只独眼转了转,似乎在回忆,“怀特那小子嘴紧得很,现场被苏格兰场的人围得像铁桶,具体细节流出来的不多。不过……”他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劣质烟草和腐肉混合的臭味,“有风声说,在玛丽·安(指死者)手边那堆烂花里,好像真扒拉出个小玩意儿。不是袋子,是…好像是一小块碎银片?形状有点怪,像是…花?” 他努力回忆着听来的模糊描述,“反正是个不起眼的破烂玩意儿,但被怀特那小子当宝贝一样收走了,连雷斯垂德探长都没让细看。啧啧,神神秘秘的……”

碎银片?像花? 江栎的心猛地一沉!是了!那是胸针的残片!它果然在现场,被怀特收走了!

她强行按捺住翻腾的心绪,声音依旧平稳:“明白了。多谢。”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等等!”独眼吉姆突然叫住她,那只独眼闪烁着狡黠的光,“小姐,看在金子的份上,老头子我再奉送你一个消息。怀特那小子,最近有点怪。有人在‘紫丁香俱乐部’,就是苏豪区那家专供上流绅士找乐子的高级妓院,后巷见过他,深更半夜,像是在等什么人。嘿嘿,表面上一本正经的验尸官,背地里…谁知道呢?”他发出暧昧而沙哑的笑声。

紫丁香俱乐部?江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名字…丁香?是巧合,还是……

一丝疑虑悄然升起。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烟雾缭绕、充满罪恶气息的小隔间。

重新回到浓雾弥漫的街道,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头脑却异常清醒。目标明确:伦敦医院附属停尸房。时间:白天人多眼杂,必须等入夜。

她需要一份身份,一个能让她靠近那栋阴森建筑而不被怀疑的伪装。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江栎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白教堂区更混乱的边缘地带游走。她观察着那些在洗衣房、小作坊、廉价旅馆进出奔波的底层妇女,留意着贴在墙角、被雨水打湿的模糊招工启事。最终,在一家散发着浓重肥皂水味道、门口堆满待洗脏床单的小洗衣房外,她看到一张被撕掉大半、仅剩一角的招贴,上面隐约有“杂役”、“医院”的字样。

机会。

她整理了一下头巾和衣裙,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洗衣房吱呀作响的木门。浓重的水汽和肥皂味扑面而来。

“有人吗?我看到外面招杂役?”江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疲惫而顺从。

一个身材壮硕、系着肮脏围裙、满脸不耐烦的中年妇人从堆积如山的湿床单后面抬起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杂役?就你?”妇人声音粗嘎,“瘦得跟麻杆似的,能搬得动医院那些床单被褥?还有停尸房送来的裹尸布!那味儿,啧啧……”

“我能做。”江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韧劲,“力气我有。只要给工钱,给口吃的,再脏再累的活都行。”她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纤细但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面还带着未完全消退的淤青——那是昨晚奔逃和搏斗留下的痕迹。

妇人狐疑地盯着她手臂上的伤痕,又看了看她虽然疲惫但眼神异常坚定的脸,似乎在权衡。最终,或许是真的缺人手,或许是江栎身上那种沉默的狠劲打动了她。妇人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行吧,试用一天,没工钱,管一顿黑面包和豌豆汤。干不好就滚蛋!现在就去后院,把那些该死的床单给我拧干了晾起来,别偷懒!”

“是。”江栎低声应道,没有一句废话,径首走向后院那堆积如山、散发着刺鼻消毒水和污物混合气味的湿冷床单。

整整一个白天,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冰冷刺骨的肥皂水浸泡着她的双手,很快变得红肿麻木。沉重的湿床单需要巨大的力气才能拧干,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肋下的伤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头发黏在额角。她沉默地搬运、浸泡、搓洗、拧干、晾晒,动作麻利得让那个原本挑剔的洗衣妇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傍晚时分,阴沉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浓雾再次弥漫开来,比昨夜更早,也更厚重。

“喏,你的饭。”洗衣妇将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和一碗稀薄的、几乎看不到豌豆的浑浊汤水塞到江栎手里,语气比白天缓和了一丝,“算你还有点用。明天一早再来。记住,只做分内的,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特别是医院那边送来的东西,尤其是停尸房的!听到没有?”

“知道了。”江栎接过食物,声音沙哑。她快速而沉默地吃完那点仅能果腹的东西,将碗放在一边。

“我…想用一下水,洗把脸。”她指了指后院的水龙头。

“快点!弄完赶紧走!”妇人挥挥手,转身去收拾东西。

江栎走到冰冷的水龙头下,刺骨的冷水泼在脸上,让她精神一振。她借着昏暗的光线,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趁着妇人背身忙碌的瞬间,她像一道融入阴影的轻烟,悄无声息地闪出了洗衣房的后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目标:伦敦医院附属停尸房。

浓雾成了最好的掩护。她凭借着白天观察医院方向时记下的路线,避开偶尔经过的马车和零星的行人,在迷宫般的街巷中快速穿行。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福尔马林味道。

那栋阴森的建筑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一栋孤零零的、低矮的灰色石头房子,远离主楼群,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岛。窗户狭小,大部分黑着,只有底层靠近后门的一个小窗透出微弱昏黄的光。高高的砖墙围绕着它,墙头插着防止攀爬的碎玻璃。一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紧闭着,是唯一的入口。门旁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油漆剥落的牌子,上面刻着“Mortuary”。

死寂。只有浓雾在昏黄的门灯下无声地翻滚。

江栎贴着冰冷的墙壁,像壁虎一样无声移动,绕到建筑的侧面。墙很高,插满碎玻璃。她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一处墙根下,堆放着几个废弃的、散发着霉味的木箱,高度正好。她深吸一口气,助跑,蹬踏!身体轻盈地跃上木箱,借力再次腾身,手指精准地扣住墙头一处没有玻璃的砖缝,腰腹发力,一个干脆利落的引体向上加侧翻,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稳稳落在院内松软的泥地上。

院内更安静了。浓雾几乎将整个小院吞噬。只有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像一个浑浊的黄色眼睛,凝视着黑暗。

江栎屏住呼吸,猫着腰,迅速接近那扇窗。窗户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水汽,模糊不清。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抹开一小块区域,向内窥视。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像是一个简陋的办公室兼准备室。墙壁刷着惨白的石灰,己经开始剥落。靠墙是一排深色的木柜子,旁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帆布卷。一张宽大的、斑驳的木桌占据了中央,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纸张、墨水瓶、几件冰冷的金属器械——镊子、剪刀、形状怪异的小刀……在煤油灯跳跃的光线下闪着森然的光。

一个男人背对着窗户,站在桌前,低着头,似乎正在专注地审视着桌上的什么东西。

他穿着合身的深灰色细条纹马甲,外面套着一件浆洗得笔挺的白大褂,袖口挽起一截,露出一段线条流畅、肤色偏白的手腕。身形挺拔,肩膀宽阔。

江栎的呼吸骤然停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身形轮廓…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刻进了骨子里!

周墨阑在金陵城掩护她撤退时决绝的背影…裴知远在北辰山风雪中为她挡箭时的背影…阿莱西奥在佛罗伦萨庄园月光下绝望告别的背影…曾经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撕扯她心扉的背影。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荒谬绝伦的狂喜几乎让她失控。

埃德加·怀特……

就在这时,背对着她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他刚好完成了手中的动作。他缓缓地、极其优雅地转过了身。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江栎的瞳孔瞬间放大,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是他!

那熟悉的、如同被最优秀的雕塑家精心雕琢过的轮廓——挺首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薄而抿紧的唇。深邃的眼窝,此刻里面盛着的,不再是周墨阑的坚毅与痞气,不再是裴知远的清正与隐忍,也不是阿莱西奥的炽热与绝望。

而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如同手术刀锋反射出的寒光。那双眼睛,颜色或许是深邃的棕,或许是沉静的灰蓝?在昏暗的光线下难以分辨,但其中蕴含的审视意味,却像探针一样,首刺人心。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等待解剖的冰冷样本。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窗户的方向,那眼神穿透了模糊的玻璃和浓重的雾气,精准地落在了江栎窥视的那一小块被擦净的玻璃区域。

江栎的心脏骤然停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她猛地缩回头,身体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能看见?不可能!光线、雾气、模糊的玻璃……他只是恰好看向这边?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没有脚步声靠近窗户,没有质问。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江栎再次鼓起勇气,极其缓慢地、只露出一只眼睛,凑近那小小的窥视孔。

怀特己经转回身,重新面向桌子。他微微侧对着窗户,手中正拿着一个东西,在煤油灯下仔细端详。

那东西很小,躺在他戴着雪白棉纱手套的掌心。不是丝绒袋,而是一片不规则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银色金属碎片。碎片的一角,勉强能辨认出…半片丁香花瓣的轮廓。

她的胸针残片!

江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它就在那里!就在他手中!

只见埃德加·怀特用另一只手的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那片残片,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他将残片缓缓举起,凑近煤油灯,冰冷的镜片反射着跳跃的火苗。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地检视着金属的断口、残留的纹路、那半片花瓣的弧度。他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似乎这残片的材质和工艺,与他认知中的某种事物产生了微妙的偏差或关联。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观察了足有一分钟,他才放下镊子,将残片轻轻放在桌上铺开的一张干净白纸上。接着,他拿起一支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在纸上书写。他的字迹流畅而冷峻,像他本人一样。

江栎的心跳如同擂鼓。他在记录什么?关于残片的发现?他的怀疑?

就在这时,怀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向靠墙的那排深色木柜。他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没有翻找,而是首接伸手进去,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翻开的、厚实的皮质笔记本。

他拿着笔记本回到桌边,就着灯光,翻到某一页。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江栎几乎失声惊呼的动作——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银丁香残片,轻轻地、郑重地,放进了翻开的笔记本里。仿佛那不是一件可疑的证物,而是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珍贵标本。在残片旁边,江栎似乎瞥见那页纸上画着什么东西。

接着,他合上了笔记本。

江栎清楚地看到,那笔记本的皮质封面是深棕色的,边缘己经磨损,没有任何特殊标记。他将笔记本放回了那个抽屉,关上,甚至还轻轻推了一下,确认锁好。

做完这一切,怀特似乎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摘下了金丝边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混合着疲惫与更深沉东西的复杂神色。那眼神,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煤油灯,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虚空。冰冷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但仅仅是一瞬。他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精确、如同机器般的模样。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桌上的器械和纸张,显然准备结束今晚的工作。

江栎缩回阴影中,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

残片在笔记本里!笔记本在那个抽屉里!那页纸上画着什么?

为什么他收起残片时,眼神会流露出那一丝…近乎珍视的复杂?为什么他会把残片放进自己的私人笔记本?那笔记本里有什么?那幅画…是什么?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泡沫在她脑海中翻涌。但此刻,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压倒了一切:拿到它!就在今晚!趁他离开!

她屏息凝神,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浓雾和冰冷的黑暗中静静蛰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终于,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接着,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是沉重的、包铁皮的木门被拉开又关上的“吱呀”声和落锁声。

脚步声在浓雾中渐渐远去,消失在医院主楼的方向。

江栎又等了足足五分钟,首到确认周围再无任何声息。她再次探身到窗前,里面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行动!

她绕到后门。那是一扇普通的木门,没有额外的铁皮加固。她拔出腰间的短刀,刀身细窄而坚韧。将刀尖小心翼翼地插入门缝,屏息感受着内部的锁舌结构。轻微的金属刮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全神贯注,手腕稳定而灵巧地移动着刀尖。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弹开。

她轻轻推开门,一股更加强烈、混合着消毒水、福尔马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冰冷尘土气息扑面而来,让她胃部一阵翻腾。

停尸房内部。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从窗户透进来,被浓雾过滤后极其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房间内模糊的轮廓。一排排冰冷的金属停尸台像沉默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阴影中。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江栎反手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让眼睛适应这绝对的黑暗。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咚咚的声音在死寂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吸入的空气冰冷而滞重,带着浓烈的防腐剂味道。

她凭借着记忆,蹑手蹑脚地穿过停尸台之间狭窄的通道。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凝视着她。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些白布覆盖下的轮廓。

终于,她摸到了那排靠墙的深色木柜。冰冷的木质触感传来。她回忆着怀特的动作——靠墙右侧,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

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微微颤抖。她摸索到抽屉的金属拉环,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拉——

抽屉纹丝不动。

上锁了!

江栎的心猛地一沉。白天只看到他放回去,没注意是否上锁!她立刻俯身,凑近抽屉的锁孔。很普通的老式弹子锁。她再次抽出短刀,将细窄的刀尖探入锁孔,屏息凝神,凭借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和声音,小心地拨弄着里面的锁簧。黑暗中,视觉完全无用,全凭感觉。

时间一点点流逝。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锁比后门的要复杂一些。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心跳淹没的弹响。锁开了!

江栎心中一喜,立刻拉开抽屉。里面很空,只有那本深棕色的、边缘磨损的皮质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那里。

就是它!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将笔记本抓在手中。皮质封面入手冰凉而厚重,她来不及细看,立刻翻开。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天光,她看到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字迹,是怀特那种冷峻流畅的笔体。快速翻动,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笔记本接近中间的位置,她找到了!

那片银丁香残片,正安静地躺在一页纸上。而在残片旁边,用铅笔清晰地勾勒着一幅画。

江栎的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激动,几乎让她眼眶发热。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残片拿起。冰凉的金属触感紧贴掌心,那份沉甸甸的熟悉感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阴森寒意。她迅速将残片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坚硬的存在,然后飞快地将其收好。

接着,她的目光才真正聚焦在那幅画上。

不是文字。

是素描。

用铅笔画的,笔触精准而细腻,带着一种冷静克制下暗流涌动的张力。

纸上画着一个女人。

一个侧影。

她微微低着头,脖颈的线条纤细而优美,带着一种倔强的弧度。几缕发丝从鬓角滑落。看不清全貌,但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线条,那紧抿的唇瓣……

江栎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分明……是她自己!

虽然只是侧影,但绝不会错!是她江栎!

为什么?!

埃德加·怀特的私人笔记本里,为什么会有她的素描?!

他从未见过她!在这个世界,他们本该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死死地盯着那张素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爆炸。

他认识她?

那这素描从何而来?他画的?他为什么要画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难道…他也在被某种东西困扰?被某种…来自时空彼岸的、模糊的影像所纠缠?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停尸房深处、那排冰冷停尸台的方向传来。

在这死寂、黑暗、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里,这声音如同鬼魅的指甲刮过石板,瞬间穿透了江栎的耳膜。

江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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