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的石阶被晨露浸得发滑,光尘跪在山门前的蒲团上,指尖还残留着昨晚练剑时的艾草汁气味。他面前的香案上摆着三张黄表纸,最右边那张是他三天前画的止血符,符胆处的朱砂像块凝固的血痂,左边两张是新裁的符纸,边角还带着毛茬。
“看好了,点燃符篆需‘三到’:眼到、手到、气到。”清虚道长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昨晚喝剩的符酒,酒壶在晨光中晃出琥珀色的涟漪,“你己练了七日剑诀,今日便用‘少阴剑诀’引气燃符。”
光尘深吸一口气,丹田的热气像被惊醒的小蛇,顺着脊椎往上窜。他想起昨天在后山挑落草叶时指尖的冰凉感,连忙收敛心神,伸出右手掐诀——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无名指内扣,拇指轻抵小指根部。
“蘸墨。”清虚道长将砚台推过来。
光尘看着砚台里的朱砂墨汁,想起第一次画符时戳破的纸洞。他用狼毫笔蘸墨,手腕却比上次稳了许多,笔尖在砚台边缘刮了三下,不滴不淌。
“画‘净心符’。”
笔尖落在黄表纸上,第一笔“雨”字头微微上扬,像片飘在晨雾里的叶子。光尘刻意放慢速度,想象丹田热气顺着手臂流到笔尖,每画一笔都能感觉到墨汁里的符酒在微微发热。
“敕!”
最后一笔落下时,符胆处的朱砂突然亮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却让光尘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放下笔,看着纸上歪扭却完整的符篆,想起师父说的“意到气到”,嘴角忍不住上扬。
“拿起符纸,”清虚道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用剑诀对准符胆,引气点燃。”
光尘小心翼翼地拿起符纸,指尖刚碰到符胆,就感觉一股微弱的热气反冲回来。他连忙举起右手剑诀,对准符胆,按照“逆呼吸法”吸气聚气,呼气导气。
“呼——”
他将气劲集中在指尖,想象那是一团能点燃符纸的火焰。然而,符纸只是微微发热,并没有任何燃烧的迹象。
“气散了。”清虚道长用酒壶敲了敲香案,“你看这符胆,朱砂晕开了,说明气劲不均匀。”
光尘低头,果然看到符胆周围的朱砂呈放射状晕染,像被水浸过的血点。他想起昨天强行提气伤了经脉,连忙调整呼吸,重新引气。
第二次尝试,符纸边缘冒起一缕青烟,却在即将燃烧时熄灭了。光尘的指尖被烫得发麻,丹田的热气也消耗了大半。
“师父,我……”他有些气馁,握剑诀的手开始发抖。
“还记得乱葬岗的狼吗?”清虚道长突然提起往事,“你当时躲在棺材板后面,吓得牙齿打颤,却敢冲我磕头拜师。”
光尘猛地抬头,看到师父眼里没有责备,只有鼓励。他想起那个在乱葬岗等死的自己,又看了看手中的符纸,心里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再来!”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先稳固丹田气劲。他闭上眼睛,回想昨晚练习剑诀时那种“意到指尖”的感觉,然后缓缓睁开眼,将剑诀稳稳地停在符胆上方三寸处。
“内气如丝,意如引针。”清虚道长在一旁低语。
光尘点点头,感觉丹田热气化作一根细线,顺着手臂精准地流到指尖。当热气接触到符胆的朱砂时,奇迹发生了——
“滋啦!”
符纸突然自行燃烧起来,火苗呈淡蓝色,从符胆向西周蔓延,却没有烧到光尘的手指。更神奇的是,燃烧的符纸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而非普通纸张燃烧的焦味。
“成了!”光尘兴奋地松开手,符纸在空气中燃成灰烬,飘落在香案上。
清虚道长拿起香案上的符灰,捻了捻:“不错,己能‘以气燃符’。这是你入门的见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桃木剑穗,系在光尘的练手剑上,“此穗用朱砂染过,可助你稳固气劲。”
光尘摸着剑穗上的朱砂斑点,想起这十天来的经历:从乱葬岗的饿殍到能点燃符纸的小道童,每一步都像这剑穗上的线,被师父细细地缝进他的道袍里。
“师父,我现在是不是能学更厉害的符了?”他看着师父腰间的八卦镜,眼里闪着光。
清虚道长却摇摇头,指着山门外的石阶:“能燃符,只是入了‘术’的门。真正的‘道’,在这一草一木、一呼一吸之间。”他捡起一片落在香案上的槐树叶,“明日起,你需在日出前用剑诀挑落百片带露的叶子,且不能让露珠掉落。”
光尘看着师父手里的槐树叶,叶尖还挂着一颗晶莹的露珠。他知道,这又是一个新的考验,比点燃符纸更难。但他没有退缩,就像当初在乱葬岗抓住拜师的机会一样,他握紧了手中的练手剑。
“是,师父。”
午后,光尘按照师父的吩咐,在观后的松树下练习“挑露”。练手剑的剑尖对准松针上的露珠,每一次提气都小心翼翼,生怕震落了那小小的水珠。他想起早上点燃符纸时的淡蓝色火焰,想起师父说的“道在呼吸之间”,忽然觉得,这颗露珠和那张燃烧的符纸一样,都藏着修道的奥秘。
“呼——”
他成功挑落了第一片带露的松针,露珠在剑尖上滚动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掉在草丛里。光尘高兴地跳起来,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松树,惊飞了一群栖息的麻雀。
“心不静,则露易落。”清虚道长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他竟然坐在一根横枝上,手里拿着酒壶,“你看这松针,承露而不坠,正如你握剑需‘刚柔并济’。”
光尘抬头,看见师父在松树枝间如履平地,酒壶里的符酒一滴未洒。他忽然明白,师父的每一个怪癖、每一次考验,都是在教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茅山道士。
傍晚,光尘完成了今日的挑露练习,虽然只成功了七次,但他感觉丹田的热气比早上更凝练了些。他走到山门前,看着自己点燃符纸留下的灰烬,又摸了摸练手剑上的新剑穗,心里充满了感激。
“师父,”他对着正在擦拭血祭桃木剑的清虚道长说,“等我能挑落百片带露的叶子,是不是就能知道浊心师叔和那个丫头的故事了?”
清虚道长擦剑的动作顿了顿,阳光透过他的指缝,照在剑鞘的符文上,那些符文仿佛活了过来,轻轻蠕动着。“当你能用剑诀点燃血祭剑上的红绳时,”他重新开始擦拭,声音很轻,“或许就能明白了。”
光尘点点头,不再追问。他知道,有些故事需要用实力去开启,就像点燃符纸需要内气,挑落露珠需要耐心。他走到兵器架前,取下练手剑,对着夕阳练习剑诀。
夕阳的金光落在剑尖上,和他丹田的热气融为一体。他想起第一次摸桃木剑时手都在抖,而现在,他能点燃符纸,能挑落带露的松针。这双手,正在变得越来越稳,越来越有力。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的林涛声。光尘握紧了剑,心里默默念着师父教的口诀。他知道,卷一的故事即将结束,但属于他的修道之路才刚刚开始。前方还有更多的考验,更多的故事,等着他用这把桃木剑和这颗求道的心去开启。而山门前的那堆符灰,将是他入门的最好见证,时刻提醒着他:道阻且长,行则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