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鸡的打鸣声穿透薄雾,光尘蹲在溪水边清洗道袍上的尸油。晨露沾湿他的睫毛,倒映出水中自己的影子 —— 道袍袖口磨出毛边,腰间铜铃缠着半片柳月儿编的草绳,剑柄红穗上还沾着夜探尸洞时的黑血渍。他捏了捏袖袋里的十五枚铜钱,硬币碰撞声混着溪水潺潺,想起昨夜王栓柱硬塞钱时的颤抖双手。
村口的老槐树在风中轻晃,树洞里的破布被换成了新的艾草包。 光尘站起身,看见柳月儿背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新采的七叶一枝花和半块麦饼。她的靛蓝布衣洗得发白,袖口补着的绿布是光尘去年撕下的道袍边角料。
"光道哥," 柳月儿递过麦饼,指尖划过他道袍上的符纹,"王婆婆说,镇口的货郎今晨看见义庄的棺材板在动。" 她说话时,手腕的木镯发出轻响,与光尘腰间铜铃产生微弱共鸣 —— 那是昨夜用尸油膏浸泡过的异常。
光尘接过麦饼,饼上还带着灶火的温度:"义庄属癸位,三阴聚尸局的余脉。" 他望向村后树林,三棵歪脖树的树冠在雾中若隐若现,树皮上的镇邪符己褪成浅黄,"刘屠户的走尸虽镇,但养尸人的尸油膏还在渗阴脉。"
石桥下的溪水突然泛出黑沫,几条死鱼翻着肚皮漂过,鱼眼处凝着朱砂点。 光尘蹲下身,剑尖蘸取黑沫,火苗状阳气在剑身跳动:"是尸油膏的浊气,顺着水脉往镇口去了。" 柳月儿见状,从篮底掏出片染血的寿衣碎片 —— 正是昨夜在尸洞捡到的,布料上的 "邪" 字在晨露中格外清晰。
"我跟你一起去镇口。" 柳月儿攥紧竹篮,麻花辫上的红头绳在风中扬起,"我认得山里的邪祟路,还能采草药帮你治伤。"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光尘膝盖的旧疤上,那里还缠着她前天用山芋藤编的绷带。
石板路上传来脚步声,王栓柱领着三个村民走来,每人手里捧着陶罐。 老汉的左眼蒙着黑布,却准确地朝光尘方向跪下:"道长,这是老婆子熬的小米粥,带着路上喝。" 他身后的中年人捧着陶罐,罐口飘出符灰的气味 —— 那是用灶心土混着茅山香灰煎的辟邪汤。
光尘连忙扶起王栓柱,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老丈,我正要去镇口查探义庄,您让大家别靠近后山。" 他看见村民们衣摆上都别着桃树枝,正是昨夜他教的简易辟邪法。
"道长," 中年人开口,声音带着山里人的憨厚,"我叫张猎户,常去镇口送货。义庄西边的乱葬岗,近几年总听见棺材响......" 他腰间挂着把磨得发亮的猎刀,刀柄缠着与柳月儿木镯同款的红绳。
光尘注意到张猎户的猎刀穗子上沾着黑毛,与李屠户走尸身上的一致。 他引动内气,铜铃发出轻响:"猎户大哥,可曾见过穿黑袍、指甲缝有朱砂的人?" 张猎户的瞳孔骤缩,下意识摸向刀柄:"半月前见过个瘸子,往义庄背了三具棺材......"
柳月儿突然拽住光尘的道袍,指向村口石磨:"光道哥,那不是疯老道的酒葫芦?" 只见磨盘上歪歪扭扭刻着个 "走" 字,旁边滚落的酒葫芦还剩三成符酒,酒香里混着尸油的腐臭 —— 正是疯老道独有的标记。
"他早说过,养尸人不止一个。" 光尘握紧桃木剑,剑穗红绳扫过石磨刻痕,道袍上的金光印记突然发亮,"柳月儿,你留在这里护着村民,我去义庄。"
"不!" 柳月儿跺了跺脚,从篮底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画着莲花的玉佩,"我爹说过,莲花佩能避阴邪,你带着!" 她将玉佩塞进光尘袖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我娘说,当年我爹下山时,也是这样头也不回......"
晨雾突然浓重,村外传来乌鸦的怪叫。 光尘望着柳月儿倔强的眼神,想起乱葬岗初见时那个倒吊在树上的采药女。她手腕的木镯还留着昨夜替他包扎时的草药香,辫梢沾着的草屑与尸洞的邪祟形成诡异对比。
"拿着。" 光尘解下腰间的铜铃,系在柳月儿腕上,铃身北斗刻痕与她的木镯相扣,"听见铃声三长两短,就带村民去土地庙。" 他转身走向村口,道袍在晨雾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剑柄红穗拂过张猎户递来的桃树枝。
镇口的石板路在雾中延伸,远处义庄的飞檐露出一角,屋脊上的镇兽歪向西北。 光尘摸了摸袖袋里的莲花佩,玉佩与尸洞捡到的寿衣碎片产生共鸣。他知道,这趟告别不是结束 —— 山村里的每双眼睛,每句叮嘱,都成了他道袍上的无形符印,催着他往更深处的邪祟走去。
张猎户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猎刀碰撞声混着溪水东流。光尘抬头望向天际,阴云正在聚集,正如他道袍下的内气翻涌 —— 经过尸洞一战,他能清晰感知到丹田处的热气己能顺着剑身游走三尺,剑柄云纹在运功时会发出微光,那是 "气凝于锋" 的初阶征兆。
"道长,义庄到了。" 张猎户的声音突然压低,手指向街角阴影处。光尘望去,只见义庄木门虚掩,门缝里渗出的黑气在地面凝成爪印,每道爪痕都带着朱砂点 —— 与柳月儿捡到的寿衣碎片上的印记完全一致。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贴住腰间的莲花佩,道袍上的金光印记应声大盛。身后传来柳月儿的呼喊,却被晨雾裹住:"光道哥,等我!" 但他知道,有些路必须独自走 —— 就像三年前在乱葬岗抓住疯老道的道袍,就像昨夜在尸洞斩断最后一根养尸人的根须。
义庄的铜铃突然自鸣,与柳月儿腕上的铜铃遥相呼应。 光尘握紧桃木剑,剑尖挑起门环上的符纸,灰烬中露出个 "李" 字。他想起李屠户临终时的眼神,想起疯老道瘸腿上的黑毛,终于明白:这趟下山历练,从来不是找什么 "人间代言",而是要在每个山村的告别里,把自己炼成真正的茅山弟子。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光尘道袍的补丁上。他望着远处山峦,那里藏着未探的尸洞、未破的邪阵,还有无数双等待的眼睛。而他的道袍,早己不是初下山时的崭新,却在每个补丁与符纹里,缝进了比道术更重要的东西 —— 人间的烟火气,和不得不扛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