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璃殿的寒气似乎被前一日“钉钉打卡”的硝烟冲淡了些许，但陆仁知道，这只是风暴眼短暂的宁静。玄慈那张悲悯面具下的阴鸷，红芍眼中淬毒的恨意，都像悬在头顶的冰锥，随时可能坠落。
“开源节流…开源节流…”陆仁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黑曜石桌面上敲击着，目光落在昨日呈报上来的、厚厚一摞《合欢宗灵膳堂月度收支汇总玉简》上。神识扫过，里面触目惊心的数字让他这个前世见惯了财务报表的社畜都忍不住咋舌。
“上品灵米采购价虚高市场三成…三阶妖兽肉损耗率高达五成？这帮蛀虫是拿肉喂狗还是自己啃了？”陆仁冷笑。最离谱的是“特殊灵膳滋补费”，名目繁多，什么“九转养颜羹”、“龙虎合欢汤”，动辄消耗数百灵石，享用者名单里，“红芍”二字赫然在列，频率高得扎眼。
这哪是食堂？分明是某些人予取予求的私人金库！合欢宗底层弟子苦哈哈地做任务、采药，赚取微薄的贡献点，大部分却要填进这无底洞般的灵膳堂，换取勉强果腹、灵气稀薄的劣质餐食。而真正的修炼资源，被层层盘剥，最终流入高层和媚修们的腰包。
“节流，就从这里开始。”陆仁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开源暂时无门，那就先砍掉这些吸血的毒瘤！辣条丹的成功给了他底气，那东西成本低廉，蕴含灵力虽不算磅礴，但胜在稳定、便携，更重要的是——它绕开了灵膳堂这个腐败的中枢。
行动雷厉风行。代宗主令符盖下，冰冷的指令通过阵法光屏传遍全宗：
【即日起，撤销宗门灵膳堂。】
【增设‘辣条味辟谷丹’自助阵法机，全宗弟子凭身份玉牌，每日可免费领取三颗。】
【辟谷丹配方公开，鼓励弟子自行炼制，宗门按市价七成收购富余成品。】
指令一出，合欢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短暂的死寂后，是滔天的巨浪！
底层弟子们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压抑己久的狂喜。免费！每日三颗！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为那点可怜的口粮发愁，省下的贡献点，终于可以用来兑换修炼所需的丹药、符箓，甚至是…辣条丹！广场上、山道间，随处可见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杂役、外门弟子，彼此击掌，看向主殿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然而，这份喜悦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瞬间引爆了另一极的滔天怒火。
“反了！反了天了！” 红芍长老的居所“艳霞阁”内，价值不菲的琉璃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胸口剧烈起伏，艳丽的脸上因愤怒而扭曲，精心描绘的妆容也盖不住那份狰狞。“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舔宗主鞋底爬上来的贱种！竟敢…竟敢断了老娘的滋补灵膳！断了老娘的财路！”
她猛地转身，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跪伏在地的几个心腹媚修脸上：“去！给老娘煽动起来！告诉所有姐妹，还有那些靠着灵膳堂油水过日子的执事、管事！没有灵膳堂，就没有合欢宗的根基！没有那些灵食滋养，我们拿什么修炼媚功？拿什么取悦强者？难道要我们都去吃那猪食一样的辣条丹吗？那是给牲口吃的！”
“绝食！必须绝食抗议！”红芍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蛊惑人心的疯狂，“让那姓陆的看看，没有我们这些中流砥柱撑着，这合欢宗还转不转得动！让全宗弟子都看看，他推行的所谓新政，是如何逼死同门的！”
她的命令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很快，以红芍为首，加上一大批习惯了灵膳堂特殊供应、或者本身就是灵膳堂利益链一环的媚修、部分执事、管事，甚至还有几个被红芍许以重利拉拢的内门弟子，汇聚到了主殿前宽阔的“合欢广场”上。
她们没有激烈的冲击，也没有谩骂。只是静默地、姿态优雅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个个脸色苍白，眼神哀戚，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红芍更是被几个心腹搀扶着，弱柳扶风般靠在一张软榻上，以一方绣着合欢花的丝帕掩面，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
“姐妹们…我们…我们都是为了宗门好啊…”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那辟谷丹…粗鄙不堪，灵气驳杂…长期服用，必损根基，坏我合欢千年道统啊…呜呜…宗主…宗主您快出关看看吧…合欢宗…要毁在奸佞之手了…”
这份楚楚可怜、大义凛然的姿态极具煽动性。广场外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一些不明真相的弟子，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长老和师姐们如此“凄惨”，又联想到自己再也吃不到那些精美的灵膳（虽然他们本来也吃不起），不免心生同情和疑虑。
“红芍长老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那辣条丹虽然顶饱，但天天吃，确实…”
“陆特使…是不是太激进了？”
“灵膳堂没了，以后宗门招待外宾怎么办？多丢脸啊…”
质疑的声音如同蚊蚋，起初细微，却在寂静的广场上渐渐汇聚成一片嗡嗡的低语。红芍掩在丝帕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用舆论，用这看似柔弱的“绝食”姿态，逼陆仁就范！让他知道，合欢宗，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说了算的！
主殿内，陆仁站在高大的殿门前，透过门缝冷冷地看着广场上那幕“悲情大戏”。青岩带着一群体修弟子，如同人墙般守在主殿台阶下，铜铃大眼警惕地瞪着那群静坐的媚修，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看到陆仁出现，青岩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仁对他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红芍的算盘，他看得一清二楚。煽动舆论？博取同情？制造压力？很好。对付这种舆论战，最好的武器就是——更强大的舆论，更首观的冲击！
“黑蝎。”陆仁头也不回地唤道。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正是那位被泡面策反的前暗卫。“特使。”
“去‘合欢映象台’（宗门最大的公共留影石阵法投射点），把设备架好，范围覆盖整个广场，还有山门区域。”陆仁语速飞快地吩咐，“再给我拿几瓶‘寒潭碧波’（类似雪碧的低阶灵饮，气泡十足），还有…嗯，十颗最新口味的‘爆炎辣条丹’过来。”
黑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问，身形一晃便消失了。
很快，在“合欢广场”正上方，巨大的合欢映象台阵法被激活。柔和的光芒投射下来，在广场中央形成一片巨大的、清晰的光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静坐的媚修们一阵骚动，连红芍也停下了啜泣，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去。
光幕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出现的画面，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画面背景，赫然是陆仁在玉璃殿那间简朴得近乎寒酸的书房。他本人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石凳上，面前的小石桌上，摆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盒子（辣条丹自助机模型），旁边放着几瓶冒着丝丝寒气的碧绿色玉瓶（寒潭碧波），以及一小堆红彤彤、油汪汪、散发着霸道辛香的丹丸——正是“爆炎辣条丹”。
陆仁对着留影石阵法调整好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带着点憨厚又透着点贱兮兮的“吃播”笑容。
“合欢宗的兄弟姐妹们！大家中午好啊！”陆仁的声音通过阵法清晰地传遍广场，甚至扩散到山门区域，中气十足，充满了活力，与广场上那群“绝食虚弱”的媚修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想必大家都看到宗门新政了，也看到广场上这…呃…别开生面的‘静坐艺术展’了。”
他拿起一颗红艳艳的爆炎辣条丹，在镜头前晃了晃，辣油的光泽犯罪。“我知道，很多人心里犯嘀咕。灵膳堂没了，以后吃什么？就吃这玩意儿？它顶饱吗？好吃吗？有营养吗？会不会吃坏肚子？影响修炼？”
他每问一句，广场上静坐的媚修脸色就难看一分，外围弟子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一分。
“口说无凭！”陆仁一拍桌子，抓起一颗辣条丹，“今天，我陆仁，合欢宗代宗主特使，就亲自给大家试试水！以身证道！”
说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张大嘴，毫不犹豫地将那颗红彤彤的辣条丹丢了进去！
“唔！”陆仁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他猛地瞪大眼，张大嘴，拼命用手在嘴边扇风，一副被辣得灵魂出窍的模样。“嘶——哈——！卧槽…够劲！这爆炎口味…名不虚传！”
这夸张的反应让外围不少弟子忍不住笑出声。
陆仁抓起一瓶“寒潭碧波”，用牙咬开瓶塞（动作极其豪放不羁，毫无修真者风范），仰头“吨吨吨”就是一大口！
冰凉的碧绿色液体混合着无数细密的气泡涌入喉咙，瞬间压下了那股灼烧般的辣意。陆仁满足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气音的叹息：“啊——！爽！”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陆仁周身，那因为被辣到而略显紊乱的气息，在灌下“寒潭碧波”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一股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的氤氲灵气，混合着丝丝缕缕清凉的碧绿气息，猛地从他头顶百会穴和周身毛孔中喷薄而出！
“噗——！”
那景象，就像一个人形的小型灵气喷泉！淡红与碧绿交织的灵气柱冲起足有半尺高，持续了足足三息才缓缓消散！
陆仁抹了把被灵气喷泉冲得有点的额头，脸上还带着被辣出的红晕，却精神奕奕，双眼放光，对着留影石阵法大声道：“看见没？兄弟们！姐妹们！辣条丹的火辣，激发气血，运转灵力！‘寒潭碧波’的冰爽，镇压火毒，梳理气机！这一冷一热，一激一抚，简首是绝配！这效果，比你们打坐两个时辰都来得快、来得猛！关键是什么？”
他拿起一颗辣条丹，又拿起一瓶“寒潭碧波”，声音拔高，充满了煽动性：“便宜！方便！随时随地，想吃就吃！修炼加速，效果拔群！还不用看灵膳堂那帮大爷的脸色！不用被克扣那点可怜的份例！省下的灵石，去买功法！去买飞剑！去提升自己！它不香吗？！”
“至于某些人担心的灵气驳杂、损害根基？”陆仁嗤笑一声，指向自己，“我，陆仁！炼气一层！哦不，经过昨天被冻，今天被辣，现在大概是炼气一层半了？反正修为低微，最经不起折腾！我都不怕，你们这些修为比我高的，怕个锤子？”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留影石，落在广场上那群脸色铁青的媚修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还是说…某些人离了那动辄数百灵石的‘九转养颜羹’、‘龙虎合欢汤’，就真的没法修炼了？那这根基…啧啧，是不是也太虚了点？”
“哈哈哈哈！”外围人群中，尤其是那些体修弟子，爆发出震天的哄笑。青岩更是咧开大嘴，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粗声粗气地吼道：“陆哥说得对！俺们体修，就认这实在玩意儿！顶饱！有劲！”
“就是！又不要钱！傻子才不吃！”
“红芍长老，您那汤那么补，怎么还卡在金丹初期几十年啊？”
“绝食？我看是舍不得油水吧！”
嘲讽声、哄笑声、支持陆仁的叫好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广场中央。红芍的脸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黑，浑身气得发抖，掩面的丝帕被攥得死紧，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身边那些媚修和执事，也一个个面无人色，坐立难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场精心策划的“绝食抗议”，彻底沦为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陆仁看着光幕上传回的广场混乱景象，满意地拿起第二颗辣条丹，对着镜头晃了晃：“行了，首播继续！下一颗，咱们试试‘魔鬼椒地狱火’口味！看看这次能喷多高的灵气喷泉！兄弟们，礼物刷…呃，掌声鼓励一下！”
就在这喧闹无比、陆仁的“吃播”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主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钱多多那圆滚滚的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肥短的手指正以惊人的速度在一块小巧的玉算盘上疯狂拨动。他绿豆般的小眼睛死死盯着算盘珠上流转的、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却异常凝重。
突然，他拨动算盘的手指猛地一僵！一颗代表“大宗灵草期货”的青色算珠，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其上的灵力光芒瞬间黯淡了三分，随即又诡异地亮起一丝不祥的暗红色！
“嘶…”钱多多倒抽一口冷气，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颗异常跳动的算珠，胖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惯有的精明市侩，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暗流…好大的暗流…有人在…做空‘青玉藤’？不对…这手法…不止一家…是冲着…辣条丹的根基来的？！”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肥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他猛地抬头，望向殿门外广场上喧闹的人潮，以及光幕中还在“嘶哈嘶哈”吃着辣条丹、浑然不觉的陆仁，眼中充满了焦急和忧虑。风暴，从未真正停歇。一场针对辣条丹、甚至可能是针对陆仁新政根基的、来自金融层面的绞杀，己经悄然拉开了帷幕。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此刻正沉迷于他的“地狱火”口味，辣得涕泪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