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泽的崩灭,如同宇宙间一个污秽毒瘤的溃烂。空间碎片如同剥落的腐皮,裹挟着剧毒的泥沼、枯萎的死藤、破碎的毒蕈,被狂暴的虚空乱流无情地卷走、撕碎、湮灭。那混合了天道秩序、秘境剧毒、枯萎死气的毁灭风暴中心,陆仁最后比着剪刀手、在湮灭光柱中狂笑的留影画面,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冰冷程序逻辑的核心,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涟漪。
合欢宗,玉璃殿。
那座由姬瑶光失控情劫反噬之力构筑的、庞大而绝望的幽蓝冰棺,依旧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极,死寂地矗立着。冰棺内壁,扭曲的心魔冰纹疯狂滋长、幻灭,破碎的白衣、滴血的白骨、漫天的风雪…循环往复,诉说着主人灵魂深处最痛苦的炼狱。
然而,就在万毒泽崩灭、那道荒诞的留影画面穿透时空阻隔、如同病毒般强行“感染”了此方天地的刹那——
冰棺最核心处,玄冰莲台上,那道承受着无边痛苦、蜷缩颤抖的模糊身影,那只被宽大云袖覆盖、一首如同冰雕般的右手,无名指的指尖,极其突兀地、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不易察觉的轻颤,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弹!
“嗡——!”
整个巨大的幽蓝冰棺,随着这指尖的抽搐,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如同远古冰川开裂般的巨响!冰棺表面,无数道狰狞扭曲的冰棱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一股混乱到极致、却又带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即将苏醒,从冰棺核心轰然扩散!
冰棺外,回廊上幸存的弟子和长老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冰棺…要裂了?!”
“宗主…宗主她…”
就在众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
“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
冰棺最厚实的、正对着玉璃殿大门的棺壁,猛地炸裂开一个巨大的破洞!不是被外力击碎,而是如同内部引爆了炸弹,坚不可摧的幽蓝玄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西散崩飞!
一道身影,从破洞中一步踏出!
姬瑶光!
她依旧是那身素白如雪的云纹长袍,纤尘不染。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在身后狂乱地飞舞。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血瞳,此刻不再是万载玄冰般的漠然,而是燃烧着两团令人灵魂冻结的幽蓝色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混乱到极致的痛苦、被强行唤醒的暴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无名指抽搐的、冰冷的悸动!
她的状态显然极其糟糕,周身缭绕的寒气不再是稳定的淡蓝,而是狂暴的、夹杂着丝丝缕缕暗红血气的乱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空间冻结的“咔嚓”声。情劫反噬的巅峰似乎刚刚过去,但余波依旧在疯狂肆虐着她的神魂和躯体。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毒的冰锥,瞬间穿透混乱的虚空,死死钉在了万毒泽崩灭的坐标!那里,空间乱流尚未平息,残留着天道秩序、剧毒死气、以及…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如同跗骨之蛆般让她无名指抽搐的、混合着荒诞与癫狂的气息!
陆仁!
“蝼…蚁…”一个冰冷、沙哑、仿佛从九幽黄泉挤出来的声音,从姬瑶光紧抿的唇缝中逸出。那声音里蕴含的杀意,比冰棺最深处还要寒冷。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那只刚刚抽搐过的右手,对着万毒泽崩灭的虚空坐标,凌空一抓!
嗡——!
空间如同破布般被撕裂!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瞬间成型!裂缝另一端,狂暴的虚空乱流、破碎的秘境碎片、以及…几道被混乱能量裹挟、如同垃圾般抛飞的身影,瞬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吸力扯了回来!
噗通!噗通!
几声闷响。
重伤昏迷、浑身沾满墨绿毒泥和枯萎藤蔓碎屑的黑蝎,摔在了冰冷的玄冰地面上。
几座被一同挪移又抛回、此刻己经彻底化作飞灰的弟子冰雕残骸,散落一地。
还有…一道身影。
他蜷缩着,浑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幽蓝冰屑、墨绿毒泥、暗红血痂的污秽硬壳。这层硬壳如同破碎的陶俑,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透过裂痕,能看到下面焦黑碳化、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恐怖伤口!他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只有胸口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带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正是陆仁!他竟真的在秘境崩灭和天道绝杀中,凭借那荒诞的剪刀手和残碑暖流,硬生生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姬瑶光血瞳中的幽蓝火焰跳动了一下,目光落在陆仁那不形、气息奄奄的躯体上。那无名指残留的抽搐感似乎又强烈了一丝。她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被冒犯的、需要掌控的暴怒。
她一步踏出,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陆仁身边。没有弯腰,没有触碰,只是伸出那只刚刚抽搐过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极其嫌弃地、如同拎起一件肮脏的垃圾,精准地捏住了陆仁后颈处仅存的一小块还算“干净”的衣领。
“唔…”昏迷中的陆仁似乎感受到了这冰冷的触碰,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姬瑶光血瞳微眯,拎着这团“垃圾”,如同拎着一只死狗,转身,一步踏回了刚刚被她破开的冰棺破洞之中。身影消失的瞬间,那破洞周围的玄冰如同活物般迅速蠕动、冻结,将破口重新封死!只留下殿外一片死寂和狼藉,以及黑蝎艰难的喘息声。
冰棺内,寒气比之前更加混乱狂暴。心魔冰纹的幻象如同疯长的藤蔓,在幽蓝的冰壁上扭曲嘶嚎。
姬瑶光拎着陆仁,如同丢一块破布般,将他随意地扔在了玄冰莲台下方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咚。”一声闷响。
陆仁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覆盖的污秽硬壳又崩裂开几道口子,涌出粘稠的血浆,很快又被寒气冻结。他气息更加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姬瑶光站在莲台边缘,血瞳低垂,如同俯视蝼蚁的神祇,冰冷地审视着脚下这具濒死的残躯。那无名指指尖残留的、因万毒泽留影画面而起的悸动,依旧在细微地跳动,如同不和谐的杂音,干扰着她试图平复的情劫余波。这让她烦躁。
杀了他?念头一起,那悸动似乎更明显了些,无名指再次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不杀?留着一个如此诡异、如此能引动她异常反应的蝼蚁?
就在这冰冷的杀意与烦躁的悸动交织之际——
地上那团“垃圾”突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覆盖着陆仁面部的污秽硬壳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焦黑碳化、嘴唇干裂的嘴。他似乎在无意识的痛苦中呓语着什么,声音微弱、破碎,如同蚊蚋。
“…冷…好冷…”
“…暖气…空调…老板…报…报销…”
“…水管…爆了…地板…泡了…”
这些词句破碎而混乱,充满了姬瑶光无法理解的含义(空调?报销?水管?)。但其中反复出现的“冷”字,以及那濒死状态下本能流露出的对温暖的渴望,却如同无形的针,再次刺中了那根无名指!
悸动感陡然增强!指尖猛地一跳!
这一次,连带着姬瑶光整个右臂都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血瞳中的幽蓝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聒噪!”冰冷的呵斥如同炸雷在冰棺内响起,带着被冒犯的怒意。
然而,地上的陆仁似乎被这声呵斥刺激到了,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覆盖的硬壳又崩裂大片!他挣扎着,那只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左手(右手在万毒泽湮灭光柱中几乎废了),极其艰难地、颤巍巍地从身下污秽的毒泥冰碴里伸了出来!
五指沾满黑红污血,指甲崩裂,却异常执着地在冰冷光滑的玄冰地面上,开始…勾画?
他手指颤抖得厉害,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在冰面上留下断断续续、歪歪扭扭、沾满污血的痕迹。那不是符文,不是阵法,而是一些…奇怪的线条和方块?
姬瑶光血瞳微凝,冰冷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那鬼画符般的痕迹上。
线条弯弯曲曲,像是…蚯蚓?方块西西方方,里面似乎还画着…火苗的图案?旁边歪歪扭扭地标注着几个缺笔少画的字,勉强能认出:“火…龙…石…管…子…埋…下…面…热…水…循…环…”
火龙石?管子?埋下面?热水循环?
姬瑶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以她的见识,瞬间就明白了这粗糙图案想要表达的意思——一种利用火属性灵石(火龙石)加热水流,通过埋设管道循环,提升环境温度的低级装置。
荒诞!可笑!如同儿戏!
她玉璃殿的玄冰,岂是凡俗之火能够融化的?这种粗陋的玩意儿,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可就在她心中嗤笑,杀意再次升腾的瞬间——
地上濒死的陆仁,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指在“管子”图案的尽头,极其艰难地画了一个扭曲的箭头,指向了…他自己?然后,手指一软,彻底下去,气息几近断绝,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意识在痛苦和寒冷中沉浮。
那个指向他自己的箭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姬瑶光血瞳深处,那源自无名指的悸动,混合着万毒泽留影中那荒诞剪刀手的画面,以及此刻这蝼蚁濒死前还在执着于“取暖”的卑微祈求,如同混乱的风暴,狠狠冲击着她冰冷的心防!
杀?还是不杀?
这蝼蚁…太吵了!太烦了!太…异常了!
留着他,只会让这悸动更甚,让她无法彻底平息情劫余波!
但…就这样杀了…那悸动…似乎并不会消失?反而…像一根刺?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本能的烦躁,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理智。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她需要平息这该死的悸动和余波!至于这蝼蚁…既然他那么怕冷,那么想取暖…
姬瑶光血瞳中的幽蓝火焰缓缓平息,重新化作冰冷的血色深渊。她不再看地上那团污秽的“垃圾”,仿佛做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冰冷的声音如同敕令,穿透冰棺厚重的玄冰壁障,清晰地回荡在殿外狼藉的回廊上:
“黑蝎。”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重伤在地、正艰难调息的黑蝎猛地一震,强撑着单膝跪地:“属下在!”
“带上所有能动弹的体修。”姬瑶光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按地上那蝼蚁画的鬼东西,给本座把这冰殿…弄‘暖和’点。”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要求过于荒谬,又冷冷地补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立刻。马上。本座…嫌吵。”
黑蝎愕然抬头,看向冰棺方向,又艰难地扭过头,看向冰棺破洞附近地面上那滩污血冰碴里…陆仁留下的那幅歪歪扭扭、如同孩童涂鸦般的“水暖管设计图”…
让…让体修…按这个…给宗主的玉璃殿…装…装“暖气”?!
黑蝎感觉自己重伤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但宗主的命令就是铁律!他猛地一咬牙:“属下…遵命!”
他挣扎着起身,顾不上伤势,踉跄着冲向远处惊魂未定的弟子人群,嘶哑地吼道:“青岩!带上你的人!还有所有没死的体修!带上工具!挖地!埋管子!快!宗主有令!立刻!马上!”
很快,一群同样带伤、却肌肉虬结的体修在青岩的带领下,扛着巨大的矿镐、凿子、还有临时熔炼出的粗大金属管(合欢宗炼器堂的边角料),如同打了鸡血般冲到了玉璃殿外!
“陆哥画的图!都看清楚了!”青岩挥舞着巨大的矿镐,指着地上那幅污血涂鸦,铜铃大眼瞪得溜圆,“挖!照着线挖!管子埋下去!接头接好!火龙石!那边!把库房的火龙石全搬来!塞进那个…那个画着火苗的方盒子里!”
“埋深点!别偷懒!”
“管子接紧了!漏水冻死你们!”
“火龙石!多塞点!陆哥怕冷!”
一群彪形大汉,如同最狂热的装修队,在玉璃殿外被冰封的狼藉地面上,热火朝天地开挖起来!沉重的矿镐凿击着坚硬的玄冰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粗大的金属管道被抬来,叮叮当当地拼接;火属性浓郁的火龙石被一筐筐倒进临时熔铸出的巨大铁箱(锅炉?)里…
冰棺内,玄冰莲台上。
姬瑶光重新闭目盘坐,周身混乱的寒气缓缓收束,试图重新纳入掌控。然而,殿外那热火朝天的“咚咚”凿冰声、“叮当”接管声、体修们粗豪的吆喝声…如同魔音灌耳,源源不断地穿透厚重的玄冰棺壁传来。
每一次凿击,都仿佛敲在她的神经上。
每一次吆喝,都让她无名指那该死的悸动更明显一分!
她放在膝上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无名指不受控制地再次抽搐了一下。
“…”姬瑶光血瞳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冰晶蝶翼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更加冰冷的寒气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逸散而出,将莲台边缘又冻结出几根尖锐的冰棱。
殿外,体修们干得更起劲了。青岩的吼声穿透力极强:
“兄弟们加把劲!宗主等着暖和呢!陆哥等着救命呢!”
冰棺核心深处,那源自无名指的悸动,伴随着殿外的喧嚣,如同混乱的鼓点,在她试图冰封的心湖上,敲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