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雾气像凝固的牛奶，林乔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她刚从蝉衣当铺逃出来，手腕上的锁链纹身隐隐作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皮肤下啃噬。
雾气中漂浮着细小的荧光颗粒，像是被碾碎的萤火虫尸体。
林乔裹紧了外套，布料摩擦着锁链纹身，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查看，发现那些黑色的纹路似乎比昨天更深了，链条的纹路己经蔓延到了肘关节内侧，像一条毒蛇正缓缓爬向她的心脏。
“这位小姐，请留步。”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林乔的后颈瞬间绷紧。她条件反射地摸向口袋里的瑞士军刀——那是渊客给她的，刀柄上刻着奇怪的符文。
林乔慢慢转身，看见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三米外，他的站姿过于端正，像是被无形的线吊着肩膀。
路灯的光线穿透雾气，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男人的西装看起来价值不菲，但领口处却沾着一块暗红色的污渍。
林乔注意到他的皮鞋擦得锃亮，却沾着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随着他的移动簌簌落下。
“您看起来需要一些福气。”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纸张，动作优雅得像个银行经理，“我们正在做促销活动，买一送一。”
林乔的视线被那张纸吸引，契约上的文字像被火烤的蚂蚁般蠕动，墨迹时而深黑如夜，时而淡得几乎消失。
她注意到页脚有个小小的血手印，只有三根手指，指节处还有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疤痕——那是母亲做饭时留下的刀伤。
“我不需要。”她后退一步，鞋跟撞到了墙角的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半截腐烂的猫尸，眼眶里塞着一枚铜钱。铜钱上的“乾隆通宝”西个字正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猫的鼻梁滴落。
男人突然向前滑了一步——真的是滑，他的皮鞋根本没有移动。
“每个人都需要福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尾音却诡异地扬起，变成母亲哄她睡觉时的语调，“特别是像您这样......被标记的人。”
林乔感觉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发现砖缝里渗出淡蓝色的黏液，和她梦中见过的“寿命胶囊”一模一样。
黏液中有细小的气泡不断冒出，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发出类似啜泣的声音。
“看看我们的优惠条款。”男人将契约翻到第二页。
那些蠕动的文字突然组成一张人脸，朝林乔眨了眨眼。
那张脸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定格成便利店老板娘的模样，嘴唇开合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林乔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想起三天前在便利店值夜班时，老板娘给她喝的那杯热可可。当时她就觉得味道有些奇怪，有种腐烂水果的甜腻感。
就在林乔要转身逃跑时，男人突然摘下礼帽。
这个动作太过突兀，以至于林乔听见了他颈椎发出的“咔嗒”声。他的头颅像颗剥了壳的鸡蛋，光滑的表面上布满细小的血管。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天灵盖像罐头盖子般掀开，粉白色的脑浆缓缓隆起，渐渐形成一张女人的脸。
“小乔......”那张脸轻声呼唤，嘴角的弧度与母亲如出一辙。
脑浆形成的嘴唇开合时，滴落几滴浑浊的液体，落在地上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
林乔的呼吸停滞了，她记得这个声音，记得母亲临终前最后一次为她梳头时哼的歌谣。
那时母亲的手指己经瘦得皮包骨，却依然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而现在，脑浆上的嘴唇开合，吐出的却是完全陌生的语句：“签了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妈妈好想你......”
契约突然从男人手中飞出，像活物般贴在林乔胸前，她惊恐地发现签名栏上，墨迹正自动汇聚成“林乔”二字。
每一笔的起承转合都与母亲日记本上的字迹分毫不差，连那个习惯性的小勾都一模一样。
最可怕的是，签名用的墨水呈现出暗红色，正缓缓流动着，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林乔用力撕扯着契约，但纸张像水蛭般吸附在她的皮肤上。
那些蠕动的文字开始往她指缝里钻，冰凉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解剖台上周临胃里的酸奶残渣。她的指尖传来刺痛感，低头看见纸面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尖刺，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血液。
男人发出愉悦的叹息：“契约生效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成母亲临终前的咳嗽声，夹杂着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你终于要回到妈妈身边了......”
巷子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林乔抬头，看见雾气中浮现出数十个同样穿着藏青色西装的身影，每个人手中都捧着相同的契约。
他们的头颅在路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天灵盖整齐地敞开，脑浆上浮现出不同年龄段的母亲面容——二十岁时的青春靓丽，三十岁时的温柔娴静，西十岁时的病容憔悴......
“欢迎加入福气大家庭。”男人们齐声说道，声音里夹杂着母亲哄她睡觉时的摇篮曲。
他们的嘴角同时上扬，露出完全一致的微笑弧度，像是被同一个模具刻出来的。
锁链纹身突然剧烈灼烧起来，林乔看见自己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撕开袖口，惊恐地发现那些纹路己经变成真实的锁链，正从她的血肉中缓缓钻出。
链条上刻满了细小的符文，每个符文都在渗血，将她的白色衬衫染成淡粉色。
“妈妈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脑浆形成的脸继续说道，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你为什么要逃呢？为什么要去找那个戴锁链的男人？”
林乔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五岁时母亲给她扎的小辫，十岁时母亲做的草莓蛋糕，十五岁时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最后微笑......
每个记忆画面都被一层淡蓝色的黏液覆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污染了。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一道银光闪过。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礼帽被钉在了墙上。
渊客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手中的锁链泛着冷光。那些西装男人们突然集体转向他，天灵盖“啪”地合上，发出整齐的声响。
“跑！”渊客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回头！”
林乔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身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后颈上，但不敢伸手去擦。
跑出巷子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渊客的锁链缠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而男人的脑浆正从七窍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张巨大的人脸，正是母亲哭泣时的模样。
林乔瘫坐在路灯下，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契约。
令她毛骨悚然的是，签名栏上的字迹正在变化，墨迹重新排列组合，最后变成一行小字：
“剩余寿命：3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