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打磨声停了。
片刻后,传来铁剑长老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
林辰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木屋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旧木桌,两把藤椅,墙角堆着些劈好的柴,最显眼的是靠窗的木架,上面摆着七八柄剑——无一例外,都是锈迹斑斑的旧剑,有的剑身弯曲,有的剑刃崩口,像是从废铁堆里捡来的。
铁剑长老坐在藤椅上,手里正拿着块粗布,打磨那柄从不离身的锈铁剑。剑身的锈迹己被磨掉大半,露出里面暗沉的金属,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林辰多看了两眼,心头猛地一跳——那些纹路,竟与他腕间断剑残片的纹路,有着七分相似!
“坐。”长老头也没抬,指了指对面的藤椅。
林辰坐下,将锈剑放在膝上,双手放在剑柄上,姿态恭敬却不局促。他能感觉到,木屋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灵力波动,不是外放的威压,而是沉淀了多年的沉静,像深潭的水,一眼望不到底。
“十二个时辰,灵丝没散,剑势没泄。”长老磨剑的动作没停,粗布划过剑身,发出沙沙的轻响,“你可知,这考验考的不是耐力?”
“考的是‘心定’。”林辰回答,“心不定,则灵丝乱;心不沉,则剑势散。”
长老抬眼看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你倒通透。可你要拜我为师,总得知道我能教你什么。”他指了指木架上的旧剑,“我这里没有中阶剑招,没有上古剑诀,只有这些破铜烂铁,和劈柴、站桩的笨法子。”
“弟子想学的,正是‘笨法子’。”林辰首视着他,“陈云的符术、李猛的地脉,根基都在‘笨’上。剑修的根,也该扎在踏实里。”
长老磨剑的手停了停,忽然问:“你腕上的残片,和怀里的令牌,是裂穹剑的碎片吧?”
林辰心头剧震,没想到长老如此首接。他沉默片刻,如实点头:“弟子猜测是,却不知其详。”
长老拿起木架上最破旧的那柄剑,剑身长不满三尺,刃口缺了一大块,却能看出与残片相似的材质。“这是我年轻时,在‘断剑谷’捡的。”他的指尖划过剑身上的裂痕,“裂穹剑是上古剑修‘玄铁真人’的佩剑,碎于三千年前的‘天陨之战’,碎片散落三界。”
林辰屏住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裂穹剑的详细来历。
“玄铁真人死后,裂穹碎片成了各派争抢的宝物。”长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悠远的沧桑,“可他们抢的是碎片的威力,却忘了玄铁真人的剑道——他的剑,从不是靠神器之威,是靠‘劈柴十年,站桩百载’的笨功夫,练出的‘心剑合一’。”
他将那柄旧剑递给林辰:“你摸摸。”
林辰伸手握住剑柄,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随即化作暖流,顺着手臂涌入丹田。这股暖流与断剑残片的气流隐隐共鸣,竟让他对“心剑合一”有了一丝模糊的感悟——剑不是外物,是心的延伸,练剑就是练心。
“我年轻时,也想着靠碎片速成。”长老收回旧剑,重新拿起粗布打磨,“结果剑没练好,还伤了经脉,差点成了废人。后来才明白,神器碎片是‘末’,踏实修行是‘本’,本末倒置,怎么都走不远。”
林辰忽然明白,长老为何留在外门,为何只教基础——他是在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弟子们最朴素的道理。
“你想拜师,可以。”长老放下锈铁剑,首视着林辰,“但我有三个规矩:第一,三年内,不准碰裂穹碎片的秘密,先把外门基础练到‘剑在手中,如在身内’;第二,每日劈柴百担,站桩六个时辰,少一次,罚抄《基础剑势详解》百遍;第三,若将来你成了内门弟子,看到那些捧着神器碎片炫耀的,别忘了今日在雪地里站桩的滋味。”
这三个规矩,没有一条涉及高深剑术,却字字落在“根基”与“心性”上。
林辰站起身,对着长老深深一拜,额头触到冰凉的地面:“弟子林辰,谨遵师命。”
长老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怅然。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伏在玄铁真人的雕像前,许下同样的誓言。只是后来……
他挥了挥手:“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铁剑的弟子。”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扔给林辰,“这是《心剑录》,不是剑招,是我练剑时的随笔,你每日站桩后读一遍,或许能有些悟处。”
林辰接过小册子,封面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与《基础剑势详解》上的批注如出一辙。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剑者,心之刃也。心不钝,剑自利。”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书页上,也落在长老磨剑的侧脸上。他的白发在光尘中微微颤动,身上的棉袍虽旧,却干净整洁,像他教的剑招,朴素却扎实。
林辰忽然觉得,这位外门长老留在青岚谷,或许不是因为修为低微,也不是因为失意落魄。
他是在等。
等一个能看懂“笨法子”比“神器碎片”更重要的弟子,等一个能接过“心剑”传承的人。
而自己,或许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去劈柴吧。”长老重新拿起锈铁剑,打磨的沙沙声再次响起,“今日的百担柴,可别偷懒。”
“是,师父。”林辰躬身应下,捧着《心剑录》转身出门。
阳光正好,演武场的积雪在融化,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气息。林辰握着那本小册子,脚步轻快却沉稳。
拜师的仪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有香案,没有见证,只有几句对话,三个规矩。
但他心中却无比踏实。
因为他知道,自己拜的不仅是一位外门长老,更是一位藏着“心剑”真髓的引路人。
而属于他的修行之路,从今日起,才算真正踏入了“道”的门槛。
木屋里,铁剑长老看着林辰远去的背影,磨剑的动作渐渐放缓。他拿起那柄最破旧的剑,对着阳光细看,剑身上的裂痕里,似乎藏着三千年的风雪。
“玄铁祖师,”他低声自语,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或许,这小子能成。”
烟圈升起,在阳光下散成虚无,像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旧事,终于有了一丝重见天日的微澜。一丝重见天日的微澜。